重陽過後,趙明誠收到了李清照的兩封家書,信中各附有一張彩箋,是妻子新填的兩首詞,一首為《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後一首為《醉花陰》: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望著彩箋上的莊秀小楷,他想起了他們在歸來堂邊賞花邊飲樂的恩愛情景。如今,她卻孑然一身,“薄霧濃雲愁永晝”“半夜涼初透”“人比黃花瘦”,心中便生出了綿綿思緒。

他想回贈妻子一首,另外,他心中還藏著一個小秘密,明知比不上妻子的七步之才,但心中總有所不甘,總想通過一種公平中立的形式與妻子一比高低。這下好了,剛剛突發奇想,主意有了。

於是,趙太守閉門謝客,將自己關在書房中,筆耕不輟,每成一詞,便認真抄錄。十多天後,他共填詞二十餘首,又從到萊州後填的詞中,選出了一些尚為滿意的,放在一起,共有四十九首,連同李清照的這首《醉花陰》一共五十闋,準備請高人評判。

一段時間來,萊州府署衙的官員們發現,不知為何,太守大人不但言語少了許多,而且極少外出。過去,公事之餘,他常邀同僚們去城郊策馬,或去村野尋訪古跡。他在署衙旁邊有一處私邸,取名為“靜治堂”,每到晚上,常和朋友們談詩論文,笑語不絕,甚為熱鬧。而今,他總是獨自在靜治堂裏讀書、撰文,很少外出。

趙明誠的心事隻有文友陸德夫知道。陸德夫是位飽學之士,尤善填詞,在萊州城裏被人稱為“東萊詞家一枝筆”。他與趙明誠交往頗深。今天,趙明誠想讓陸德夫對自己與夫人的填詞水平來一個評判,而評判的前提是不能讓陸德夫知道詞的作者。

前一天,他令人向陸德夫送去一函,邀他到靜治堂小酌。

今日,陸德夫按時赴約,不過,來到了靜治堂之後,他覺得有些奇怪:平時趙大人相邀時,來客一般會有七八人之多,而今天來的卻隻有他一人。便問道:“趙大人,何以未見其他貴客?”

“不,今日隻邀先生一人。”

“隻我一人,為何?”

“便於請你賜教啊!”

“賜教?羞煞人也。”

趙明誠道:“德夫兄,你我至交,不必拘禮嘛。”

陸德夫見趙明誠不苟言笑,又是一臉的誠懇,便問道:“有何吩咐,請先生相告。”

趙明誠端來一杯釅茶,笑道:“頭采西湖龍井,先品為快。”他順手從書架上取下一劄詩箋遞來,說道:“此為新近塗鴉五十首,不知其中有否可取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