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語剛落,身邊便仿佛有一場霜降下來,空氣中霎然間多了些寒冷的意味,尤其如今正值晚落時分,身上雖著織花錦衣,骨子裏卻難免沁出些涼意來。
我望著正欲起身的子珩搖了搖頭,這樣的時機,拒絕的話是斷斷不能言語的,更遑論是為了一個民女毀了我朝與回鶻的情誼,那樣我便真的淪為千古罪人。台上頭戴十二旒寶珠的人拊掌而笑,開口是極爽朗的聲音:“這珩兒素來我也寶貝的很,如今兩個珍寶相遇,看來又要造就一段佳話了。”
身邊的淑貴妃麵上亦露出凝滯的神情來,如今這個時機,便是說什麼都是枉費,至少不能在回鶻使臣的麵子上言說,可若不說,聖旨一道金口玉言,便是再如何,都無法轉圜了。
蘇鈺見蘇子珩並無什麼話要說,轉頭看向他,臉色微微凝重些。蘇子珩看向我的麵,見我搖了搖頭,臉上也帶出些無奈的神色來,起身行禮道:“珩兒——”
時空仿佛靜止在這裏,這短短的兩個字,再無下文。淑貴妃看子珩言塞語滯,開口道:“珩兒怕是閑雲野鶴慣了,這突然憑空多出葉兒這麼個美嬌娘,心下一時高興也是有的。這大殿上人眾繁雜,不若散了筵席教他們自己個兒說說悄悄話罷。”說罷掩口輕笑,轉頭看我神色冷靜,方才稍稍放下心來。
席上的人聞言亦是笑,口裏說著他們天造地設,便也真覺得是一對璧人罷了。
宴席上一派喜氣融融的顏色,事移景換,早已忘了還有我這個奏樂的宮人。我放了古琴起身悄悄到母妃身邊去,一時心緒繁複,再發生了什麼,竟都不知曉了。
直到筵席結束,母妃起身道要回宮時,方才微微返過神,跟著她垂手蓮步而去。蘇鈺還有些事情與回鶻使臣交代,剛才筵上那樣一說,子珩也被留在了麟德殿。我出殿時不能抬首,不曉得他是怎樣的表情,怎樣的身影。
夜色那樣濃烈,紫禁城的燈火隻是迷蒙的一點光,像是傍晚的夕陽,可這夕陽無限好,不過近黃昏罷了。我垂手跟在母妃身後走著,一路沉默。母妃的步履依舊從容大方,隻在要上轎攆時,低聲叮囑了青閣一聲,一行人的步履加快了些。長長的永巷裏,一群人呼啦啦的經過,風吹起腰間的宮絛,似小手在腰間輕柔的滑動,我手裏撫上煙霞色的宮絛,是極淺的煙霞色夾金絲線,我用手挽了同心結的樣子,又覺得單調,在編號的同心結上悄悄繡了珩、靈兩個字,下麵穿上細小的銀珠,又加了穗子,款步行走時銀珠相扣,卻覺得像是春日裏雪水初化的泠泠聲響。
又想起那****一把將我打橫抱起,口裏無賴道:“你有這樣好的同心結,怎的少了我的。”
我本就做了兩個,是兩個呀。
待得到了母妃的承乾宮,一間偌大的屋子,隻剩下我與母妃兩個人,她連青閣,都教退了出去,隻是留我在身邊。又二話不說,扯了我的手拉我同坐,我看著她,此刻所能回應的,不過是沉默。
我不曉得此刻應當怎麼說,母妃亦是欲言又止。
良久我開口對母妃道:“多些貴妃適才相救。”
淑貴妃隻是扯了我的手道:“好孩子,怎的不喚我母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