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否認，隻垂首注視他的袍角，默然無聲。
聽他輕歎一聲道：“你的性子我再清楚不過，你從來都不喜歡殺戮的，為何要為難自己？”
我抬起頭深望住他的眼睛，認真地說：“與你相比，那些都不重要，我隻要你平安無事。”
他身子一震，伸手輕撫我臉頰，眼中滿是憐惜，“你這個傻丫頭！”
我握住他的手，強自擠出些微笑，“此地烏煙瘴氣，不宜久留，我們有話還是回家再說吧。”
李琰似是無奈地垂首，長長歎出一口氣，點了點頭。想要站起，卻有些力不從心，想是因為被關押得太久，囚室又陰寒，而他的身子一向虛弱，最受不得這陰寒潮濕的緣故。
我以己之力扶他站起，架他向外而行，他步伐拖遝，行走有些困難。眼見好端端的一個人，不過二十日的光景，竟成了如此模樣，心仿佛被什麼東西重重刮過，有一點刺痛自心尖如水層層蔓延開來。
走了幾步，李琰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一口鮮血濺出數尺，斑斑血跡淋漓於地。我不及反應，隻覺肩上驟然一沉，他整個人都倒了下去，失去了意識。
“玉衡！”…………
李琰舊疾未愈，此前身受箭創，已令他本就虛弱的身子雪上加霜，這回牢獄之災，再遭邪寒之氣侵入肌體。舊疾新患累迭相加，終於將他的身體徹底摧垮，病勢洶洶如排山倒海，一日重似一日。
對此，長安群醫束手無策，委婉一些的隻道自己醫道不精，無能為力；更有直接者幹脆明言，說李琰積重難返，時日無多，讓我們準備後事。
一時間，府中上下彌漫著大廈將傾的悲涼。
直至千裏迢迢請來羅林叟妙手回春，李琰日趨沉重的病勢才得以好轉，隻是他的一雙手卻因此廢了。
原來，我之前見他在寒冬時節依然行動無礙，其實內有乾坤，當年李琰奉旨從海外歸唐時，曾央得孫真人用金針封穴法將他體內的寒毒封在雙手，此法雖能有效抑製寒毒對肌體的影響，但對雙手的危害卻極大。隨著時間的推移，寒毒會漸漸侵蝕他雙手的筋絡，使其變得麻痹，最後失去知覺。
無怪乎自他歸來之後就再未見他撫琴操曲，撥弄天籟，他那雙曾經極擅撥弦弄琴的手因寒毒的侵蝕已變得冰冷僵硬。手指不再靈活，這無異於瑤琴絕弦，自此恐成絕響矣。
亦無怪乎他要戴上銀絲手套，一是為了禦寒保暖，二是為了遮掩明顯發白的雙手。他那雙手的色澤與手臂肌膚的色澤迥異，死灰暗沉，仿佛是在活人的雙腕上安了兩隻死人的手，觸目驚心。
而眼下莫說引弓援劍、撫琴弄曲，恐怕連持筆行書也已經不能了。
服侍李琰吃了藥，我一麵輕輕揉捏他的手，幫他活絡筋骨，一麵轉眼留意他的神色。
他平躺在榻上，臉色憔悴依舊，一雙眼睛蓄滿了心事，直盯的帳頂，一動也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