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到處都是火。慘叫聲和夷族騎兵的呼喝聲充斥了整個李泉莊。十歲的李得一瑟瑟發抖的躲在自己挖的洞裏,一動也不敢動,小心翼翼的呼著氣,伸尖了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
砰的一聲,籬笆上簡易的木柵欄門被撞開,兩個夷族騎兵下馬走進來,試圖從這個早被洗劫過三,四次的家裏再找點什麼,哪怕是一個還能用的破碗。倆夷族騎兵推開堂屋的門進來,嘴裏不知咕囔著什麼,慢慢往裏間走。
藏在洞裏的李得一聽到腳步聲嚇得腿肚子直哆嗦,直接就尿了,趕緊伸手死死掐住下麵。另一隻手又把堵住洞口的泥蓋子緊了緊。聽到夷族腳步聲走遠了,李得一才敢鬆手,呼的一口氣,把掐住的一半兒尿了出來。
李泉莊是大平周朝北部靠近邊境的定北縣附近的一個小莊子,整個莊都在山裏半山腰上,因為有口泉子終年不幹,莊裏姓李的人多數,所以叫李泉莊。小莊兒不大,總共就二十多戶人家。
李得一的爹在他兩歲時被鎮上官兵強征做輔兵運糧,就再也沒回來過。他娘含辛茹苦的把他拉扯到八歲之後,那年冬天,得了一場風寒,手一撒,也走了。從此李得一成了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小光棍,整天也沒個正事兒可幹,就那麼晃蕩著。
說起李得一這孩兒,從小就透著一股子機靈。在他娘死後就把自家的七畝地以每年一石糧的租,租給隔壁的劉三叔種。自己就靠著院子裏種點菜,再跟村裏趙獵戶學的兔子套兒,時不時上山裏套個兔子啥的,就這麼湊付著活了下來。
沒有大人管著,李得一就喜歡往住在村頭,斷了一條腿的李三爺爺身邊湊。李三爺爺斷腿之前當過兵。這時節好男不當兵,所以莊裏的大人都管著自家的孩兒不讓往跟前湊合,怕小孩兒聽多了故事,跑去當兵。
眼瞅著李得一整天沒個正事兒,總往他三爺爺那兒湊,隔壁的劉三叔沒少勸,“多學點莊戶把式是正經啊,聽那些故事有啥用啊,吃不飽,也穿不暖。李得一啊,你爹娘都沒了,你得頂門立戶啊,不能整天遊手好閑。明兒跟三叔下地幹活,三叔教教你地裏的把式,這是能吃飽的活計。”
“哎,您說的也對,可我就是喜歡聽三爺爺說那些當兵打仗的事兒,不愛下地幹活。”李得一應付著劉三叔,腳底下依然往三爺爺那兒走。“你這孩兒,哎,怎麼對得起你死去的爹娘啊。”劉三叔歎息的搖搖頭,轉身下地幹活去了。
等劉三叔走遠了,李得一扭頭就奔著三爺爺家去了,邊走邊尋思,“俺爹種了一輩子地,被強征去兵營,就再也沒回來。這種地能吃飽是能吃飽,但是不救命啊,人都沒了,會種地有啥用。”
“三爺爺,曬日頭那。”李得一笑眯眯的跟三爺爺打招呼,“昨天說到打穀草那兒啦,您接著拉拉唄。”
李得一長這麼大就愛聽故事,聽著三爺爺拉起二十年前當兵那會兒,夷族趕在秋收之前南下打草穀。夷人都是騎兵,來去如風,北麵幾個莊子防備不及,一夜之間都被屠了。當天晚上,李得一回家開始動手挖坑。第二天李得一往外運外出來的土喀拉,被劉三叔的兒子劉全看見了,問幹麼呢,聽了李得一的話之後,把李得一好笑了一頓。李得一也不吭聲,紅著臉呼哧呼哧接著把坑挖完,不大,剛好容得下他轉個身。
就這麼著,李得一天天都去三爺爺家的南牆根下陪著曬太陽,聽三爺爺拉呱。聽李三爺爺拉他當年怎麼跟夷族拚命,怎麼拚著斷腿砍死一個伍長模樣的夷族騎兵,後來才得了這十二畝旱田的賞。三爺爺有時候來了興致,就拿出一把腰刀,耍幾個招式。老頭斷了一條腿,隻能在手上耍幾個招式,而且年紀也大了,兩三下頭上就冒了汗。三爺爺對著李得一苦笑一下,歎口氣“唉,斷了一條腿,腿上使不上力,運不了氣,耍不起刀了。來來,孩兒,過來,我教你兩手,世道越來越亂了,會兩下少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