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很美,卻飛不過滄海,
夢很美,卻經不起黎明的破碎,
有誰知道,
這一刻,不為彼岸,隻為海……
1
賽台子上,煙霧繚繞,五味馨香。台下的看客升長脖子望著,偶爾聽到某人肚子咕嚕咕嚕的聲響。有人猛吸鼻子,每一年的這個時候,總是小鎮裏最歡樂的日子,未出閣的姑娘家會齊聚在鎮子上舉行的廚藝賽上一展身手。南宮煜隨著眾人站在台下,望著台上一排如花似玉的姑娘揮舞著廚具。他的眼神從頭飄到尾,最後停在小二身上。他原本以為小二怎麼說也擔著一個有間酒館小二的身份,她不會做什麼滿漢全席,至少會來個水煮豆腐吧。可上去那半個時辰了,他也隻看到她最多的一個動作是跳到一旁的姑娘邊上,夾了一塊肉趁著別人不注意悄悄的往嘴裏塞。小二隻在爐子上架著一口鍋,裏麵煮的應該是白開水,當水汽熱氣滾滾的冒出來的時候,她會拎著一個葫蘆瓢往裏加了一瓢水,之前還滾滾冒著熱氣的開水,瞬間歸於平靜。
“小二,給我薑。”
“好的。”她忙轉身拿著一碗薑絲遞過去。南宮煜在台下看了半天,隻看出一個名堂,她真是來當小二的。
小二身旁的那位姑娘煮菜倒是不錯,但收拾東西了就很有問題。其他姑娘總是一邊煮飯,一邊整理著灶台,她似乎隻顧著鍋裏的,而忘了灶台上的。這場比賽曆來考的就不隻是廚藝,還有灶台上的功夫。要比廚藝的話,拉幾個廚子過來也比拉幾個姑娘過來好啊。這比的還有姑娘的勤勞,賢惠和智慧。從灶間繁瑣的小事中可以看出那姑娘幹活是否利落,是否會把持家務。南宮煜認為,台上的那兩位把重點弄錯了。看看她們的灶台,再看看別人的,才知道什麼是人比人不是人啊。
“恩,好吃,畫意,紅燒雞翅我喜歡吃。”小二又偷了一塊肉,嘴巴裏哼著不成歌不成曲的詞。那名叫畫意的聽了,臉頰邊上的梨漩越來越深,眉眼間滿是笑意。“那當然,也不看看出自誰的手。”
鐺一聲,金鑼被裁判敲響,比賽結束。好些個沒完成的,扁著嘴站在一旁。完成的則喜滋滋的站在一旁,等著品菜者過來。頭一個便是小二。隻是眾人對著她那碗還未煮開的白開水頻頻搖頭。打了個負號,連水都沒喝一口就走到下一位,畫意麵前。可是也頻頻搖頭,無它,灶台太亂了。連紅燒雞翅都沒吃就走到下一位跟前。畫意夾了一塊雞肉放到嘴裏“不吃是你們的損失啊。”
“所以為了不損失,還是我幫你吃了吧。”小二不知道何時跳到她身邊來,捧著碟子,猛的吃著雞肉。南宮煜站在人群中聽著周圍的公子頗遺憾的道。“沒想到,台上最好看的那兩位一個嘴饞,一個不會持家,還是爹娘說得對,娘子是拿來過日子的,好看比不上賢惠啊。”
“是啊,是啊,你說這世上為啥好看的婆娘不會做飯,會做飯的婆娘不好看啊。”
“……”
南宮煜在心裏悄悄的反駁著,至少小二會講故事,娶了她應該可以省下一筆聽書的錢。隻是那些人,隻顧著吃,沒想到那麼高遠的精神文明。至於那位叫畫意的姑娘,倒是煮了一手好菜,而且人也長的好看,隻不過是不大會收拾灶台,畢竟人家感興趣的隻是做飯,又不是收拾灶台,那些人隻顧著整潔,倒是把吃的落下了,這應該是他們的損失。
最後的最後,小二捧著一碟紅燒雞翅往回趕。有個丫鬟模樣的少女一路飛奔到,畫意麵前“小姐,樂安侯爺派人來了,老爺說小姐如果不希望見到他們,就到有間酒館去溜溜。”
小二滿嘴流油,嘟囔著“避難五兩銀子。”
畫意一聽,微微笑語“往後我給你的每一道菜裏都加上蝦子粉。”
“為朋友可以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林姑娘,前麵請。”什麼叫見風使舵,小二一直很清楚,為此她用一句話來掩飾自己。識時務者為俊傑,其實她一直是俊傑來著。
“你真的放下祈王了?”一路上小二糾結了這個問題許久,之前因為畫意一直處於傷心中也不好問,今兒個,倒是天時地利人和,問上一問也無不可。
“沒有什麼是放不下的吧,畢竟我還小。”畫意回答的雲淡風輕,聽的小二膽顫心驚,一般姑娘經過這種情傷怕是容易想不開,她此番看著像沒什麼事,就比如一個人受傷眼睛看得到的往往不是最致命的,看不到的才是要命的。
“說說我聽聽,最近我在寫個話本子,腦袋不是很靈光,你把那個愛恨情仇說的長一點,詳細一點,那麼我的話本子就是長篇的了。”
“……”畫意一臉佩服的表情深看著她,久久說道“你這是受了啥子刺激了?”
“被你家紅燒雞翅刺激了,我把你寫的蕩氣回腸一點,到時候你記得給我雞翅……”小二恨不得現在就有筆抓在手裏,幻想來源於實際,於是她很實際的把那些人和事都記錄下來。
2
還是雨天,這一座在淮水岸邊的城,朦朧細雨總是居一年裏頭的多數。淮河上,漁舟唱晚,青綠意,綠蓑衣,借問
漁人歸不歸,漁人道,斜風細雨不須歸。朦朧細雨,垂釣者有之,打魚者有之。在湖邊煮酒者亦有之,早春時節總有那麼幾個文人願意三三兩兩相聚在一起。吟詩作對,杯酒煮茶。畫意懷中抱著一把琵琶,輕攏慢撚抹複挑,她風中輕唱,沒人聽得清她唱的是什麼,隻是曲調很輕很輕。
很多時候,她總是一個人抱著琵琶坐在岸邊。很多人會誤會,誤會她是兩岸花樓裏的誰。她也不解釋,隻是坐著,她望著那湖水,很久很久,一待就是一天。從日頭升起,到日頭西下。她不知道在看什麼,隻是覺得自己想這麼看著。看著靜靜的河水,她的心也似乎平靜了。
岸邊說書的人很多,她仔細傾聽,原來還是那一個。他們說,樂安侯爺年輕的時候還不是侯爺,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妻子。但是有一天,侯爺跟著軍隊走了,丟下了孤兒寡母的,一個人征戰西南。幾年後,侯爺立下了大功,聽說是在戰場上救了皇上一命,而且還獨自帶著三千兵馬打退了敵人十萬大軍。他是一個傳說,一個戰無不勝的傳說,被封為戰神。皇帝親自賜婚,把當朝六公主下嫁。如此他便成了駙馬,後來他官路暢通無阻,一路飛升至侯爺。他似乎忘了自己還有一個妻子。當那一天發妻領著女兒站在侯府門前時,公主說,你隻能是個妾室。堂堂戰神侯爺,竟然避而不見糟糠之妻。那女子也是個硬氣的人,當即咬破手指寫下血書——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西寧第一個休夫的女子便是她了——林語顏。
林語顏,林畫意,多麼相像的名字。他們一直在說著母親的故事。林畫意安靜的彈著琵琶,母親的故事太多,母親當初休夫連帶著也把她帶走,便當即改了姓氏,由此她便和那個戰神侯爺無甚關係了。這麼多年來也一直相安無事。母親是隱士林蜃的女兒。林蜃此生隻一個女兒,倒是對母親多有疼愛,連帶著對她這個唯一的外孫女也是很好的。母親當初敢行如此不合流之舉,多半也是因為外祖父的關係。
暮春時節,桃花開的正豔。一團團一簇簇的似天邊的雲霞。這種時節來踏青的人就更多了。突聞身後傳來幾聲輕微的響動。
畫意轉身,落英繽紛的桃花樹下站著一個白衣男子,他肩頭上一片鮮豔的紅色綻放,分不清是血還是花。手中握著一把長劍支在地上撐著,滿眼血汙。身旁一位藍衫的男子一手扶著他,一邊頻頻回頭望著身後,模樣甚是驚慌。
藍衣男子應該沒有發現她。隻見他把那白衣服的人扶到一個隱秘的地方。他們說什麼,她聽不清,隻是畫意看見那人足尖輕點往另一個相反的方向奔去。一路上還鬧出了足夠大的動靜。然後一群黑衣人,如影隨形的跟在他身後。他們的輕功極好,不仔細留意隻會覺得是樹上的什麼大鳥飛過。
畫意躡手躡腳的走到那藏著白衣男子的樹叢後。他受傷平躺在地上,一雙眼睛緊緊地閉著。但該有的警覺性一分都不曾減少。畫意剛靠近,他哐的一聲拔劍出銷,劍的末端直指著畫意粉紅的小臉,他厲聲道:“你是誰!”
畫意倒抽一口涼氣,小心翼翼道:“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壞人。”
他嗤笑道:“沒有哪個居心叵測的人光明正大的告訴別人她不安好心。”
他一聽聲音,就知道對方是位姑娘。在那批暗算他人中是沒有姑娘的隻是現在他不能相信任何人。他現在這個模樣,即使是一個三歲的孩子都可以置他於死地。冷風為了救自己孤身引開那群人。他現在真的是孤立無援了。
“你受傷了。”畫意輕聲道,她覺得她現在好危險,隻要稍有不慎,就會小命不保。“我可以帶你去療傷,你會相信我嗎?”
你會相信我嗎?畫意暗暗的問。很久之後她回想一開始的相遇,她為什麼會想救他呢?那時候,他可是拿著劍指著自己的鼻尖的。總有什麼是在悄悄的改變著,曆史總是難測,隻需一個小小的契機,小小的人物,它就會重新洗牌。
“我信你。”長劍無力的垂落下來。他筋疲力盡。她願意相救,他願意相信。這就是糾纏。
院子外竹籬笆繞著屋舍一圈,牽牛花蜿蜒的沿著籬笆往上爬。院子裏幾棵桃樹花開似天邊的晚霞。畫意攙扶著受傷的男子慢慢的沿著河邊往這棟小屋子裏走去。這棟隱匿在桃林深處的竹屋。是她悄悄瞞著家人置下的。以往想避開眾人的時候,她就一個人躲在這裏。隻要她不出去就沒有人會找得到。
“我要不要幫你請個大夫?”她問,這種時候她想到隻有仇殺。也不知道他得罪了什麼人,請來大夫會不會給他招來麻煩?
“不用,給我燒些熱水來,要快。還有幹淨的棉布和止血的藥。”他沉聲道。眼睛是被那些人下了毒,在這裏應該沒有哪個大夫可解,然而自己去找大夫可能會引來那些人。如今敵暗我明,情況明顯不利。
畫意連聲應了幾個是之後,匆匆的跑去廚房燒水。一番折騰之後,他要的東西都齊了。她悄悄退出院子裏,那麼血腥的場麵,她真的不敢看到。
院子裏桃花紛紛揚揚,榆柳新吐綠芽。門前一條蜿蜒的小河。河邊長著青嫩的野菜。這個時候冬雪初化,河岸邊的野菜根莖葉子都是嫩的。這種專長在河邊的野菜,小孩子,婦人,未出閣的姑娘都喜歡來摘了。味道鮮嫩,即便拿到市裏賣也是一個好價錢。畫意挽起袖子,將裙擺往腰間一綁,再挽高兩條褲腿,慢慢的淌水下河。河水很淺,隻淹到她的小腿處,河水清涼,她雙手忙碌著。野菜也茂盛,隻是一小會便摘了一大把。她掂量掂量也夠兩個人吃了,遂慢慢往岸上走去。
屋子裏的人還受著傷,近日飲食應該都是平淡些的。小廚房裏文火熬粥,新摘的野菜在滾水裏過一遍,裝盆。澆上她特意調配的醬汁,香氣四溢。炒一兩個小菜,今天的午餐也是極豐富的。她愛吃,也尤其擅長弄吃食。她琴棋書畫樣樣不精,卻對廚間事情精通,原因無它,隻因她是個愛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