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雲逸從淮水回到京都,一路上冰雪消融,路上泥濘的很並不是那麼好走。他才剛回府,將身上的狐裘鬥篷解下,一旁的小廝趕忙上前接過,覆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什麼。他原本要往東霖苑的腳步,生生的停住,轉身往府中的西苑而去。
楚逸王府,百轉千回的曲廊亭閣,雕梁畫棟。簷外暮雪紛紛,一路上遇見的丫鬟婆子一路低垂著頭,站在一邊上等他經過了,方繼續走著。
一路來到聽雪閣前,李雲逸吩咐了一聲沒他的吩咐其他人不許進這聽雪閣。眾人低眉斂目的應了聲是之後,他身旁的幾個小廝也退到了聽雪閣外頭侯著。
厚重的雕花木門從外推開,屋裏燒著地龍,爐子裏還燃著香木,一屋暖香撲麵而來。轉過一扇雕著百鳥朝鳳的屏風,卻見明汐緣從裏屋走了出來。見李雲逸一身紫銀紋絲綢,袖口微微翻起露出繡著雅致的竹葉花紋,烏發用玉簪束起,腰間是一條玉帶,身側同色的珞子垂下掛著一枚玉佩。俯身做了個禮道“王爺安好。”
明汐緣著一件略簡單的素白色長錦衣,用深棕色的絲線繡出枝幹,粉色的絲線繡出朵朵紅梅,腰間再用玄紫色的寬腰帶勒緊細腰,顯出了窈窕身段,麵上帶著三分淡笑,七分疏離,及腰的青絲僅用一根紫色絲帶摟著著,頭上不見步搖金插,更凸顯出一股子清雅中的高貴來。
“起來吧。”李雲逸這會坐到了一旁的鬆花椅子上,自己動手添了一杯茶水。他一路風塵連口水都還沒來得及喝下。
明汐緣默不作聲的站在一旁侯著,隻是李雲逸借著喝水打量著她。一臉淡定從容,不驚不慌,不卑不亢,果然是明翔宗管教的好啊。
“你此番來是為何?”
“懇請王爺相助臣女想進宮。”她淡淡道,似乎沒發覺李雲逸臉上那一閃而過的陰鬱,她是哪裏來的自信認為自己會幫她?
“你以為本王會幫你?”
“臣女不是以為而是認為。”明汐緣斂眉,依舊是那一副乖巧恬靜的模樣,不溫不火,連聲音都是淡淡的。
“你進宮無非是想見榮妃是嗎?”
“是。”
“你如今是罪臣之女,不是應該逃命的嗎?”李雲逸似乎對麵前的茶杯很感興趣,一隻手翻來覆去的看著。“本王不想淌這趟渾水。”
“王爺,你以為你還能置身事外嗎?我知道王爺在找什麼,也知道那件東西在哪裏,王爺你是幫還是不幫?”明汐緣依舊淡笑,她現在已經一無所有了,何不放手一搏。
“你知道了?”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倒是沒有意外。
“王爺,在求您幫忙讓我見榮妃之前,我還懇求王爺把一件東西還我。”
“碧玉蝴蝶簪?”李雲逸似自言自語直到明汐緣點頭,他才緩緩道“一支簪子罷了本王沒有隨身帶著,至於擱到了什麼地方上,這可得問一路跟隨我的小廝,明姑娘且好生在這住下吧。”
對他而言隻是一個簪子,對她卻意義非凡,她不知道他會不會幫她,會不會把那碧玉蝴蝶簪還給自己,她滿心疑慮,迫切需要的是一個答案。
可是他卻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去,明汐緣一個匆忙間握住了他的衣袖“幫我,你會如願以償。”
“我怎麼知道那封信是不是真的在你手上?”
“我是他拚死護著的女兒。”
“他用上百族人的性命換你,看來你還是不懂珍惜。”李雲逸未做停留,大步的往外走去。是不悅還是別的什麼他不清楚,隻是他知道這是第一次被人威脅。
他才剛出西苑就有人來報說安陽王派信使前來,說是前來邀約到府中一敘,踏雪尋梅,烹雪煮茶。
安陽王當朝皇帝的皇弟,他的皇叔,不管今日他是否剛回來,是否疲憊不堪他都須得赴約。隻是自己甚少與安陽王府有過密的私交,這一場約究竟是醉翁不意不在酒,還是隻是叔侄敘舊,踏雪尋梅呢?
安陽王,李巋慶,景明帝一母同胞的弟弟。封地安陽,稱安陽王。隻是他雖授封多年,卻從未離開京師。
李雲逸微合著眼在車上假寐了一段,車停馬歇,小廝在車外提醒道“爺,安陽王府到了。”
亭子裏絲竹輕唱,輕紗漫舞,亭子外垂掛著的輕紗隨著雪花落下是揚起又落下。主位上坐著的正是李巋慶,四十幾歲的年紀,一身朱紅色錦袍,一雙圓目炯炯有神,大有不怒而威之勢,腰間一條碧玉鏤空雕刻的腰帶上刻著雲霧黃莽,此人身材魁梧健碩。
李雲逸輕撫拍子,似閉目聆聽絲竹,他進來這麼久兩個人也隻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天氣,紅梅,歌舞。
“聽聞雲逸是從淮水回來的是嗎?”
“奉父皇之令前往淮水。”
李巋慶悄然道“能讓陛下掛心的必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父皇乃江山之主,日日為國家大事操勞,這放在心上的自然是國之大事,而國之大事,事關民生大計,父皇怎能不掛心?”
“那是自然。”
二
朱紅色的宮牆下,單薄清瘦的太監被李雲逸一手牽著往宮裏停著車馬的地方走去。她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收買采買太監,趁著大太監出宮的采買,竟妄想喬裝打扮成太監混進去,倘若是晚一步,她進了皇宮內院,她的小命還保的住嗎?
明汐緣掙著李雲逸的桎梏。他的步子邁地很大,他一步她要兩步,這樣走著頗有些逃跑的味道,當然這隻是明汐緣以為的。“你幹什麼?不願意幫我又不讓我自己想辦法?”
“你就這麼想去送死?”李雲逸一手將她推到一旁的禦車前。撩開朝服的袍腳,踩了凳子登上了馬車,再轉身抓著明汐緣的手一拽,她整個人就飛身上了馬車。由著李雲逸拉著進了馬車內。
“你什麼意思?”明汐緣質問道。
“沒什麼意思。”
“我要下去。”
“你信不信隻要你跳下去我立即將你押送到內務府,隻需給你安一個喬裝進宮,意圖不軌……你猜猜你會是什麼下場。”車子裏也寬敞的很,中間用茶幾隔開著,茶幾上擺著幾盞茶盞,明汐緣坐在李雲逸的對麵中間僅隔著一道茶幾。
明汐緣冷冷道“你既不想幫我,又何必攔我?”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李雲逸,不要給我咬文爵字,有什麼話講清楚講明白了。”明汐緣一手捏著拳頭,僅僅的握著,身上那件藍色的太監服的衣袖被她捏的變形。
“你往日的淡定從容都哪裏去了?”馬車早已在他們說話間緩緩的向順德門走去。隻要出了那道門,皇宮就是在身後的事情了。
明汐緣隻覺得自己的狼狽至極,她一頓折騰可是也隻是進了順德門,她連皇宮裏麵都沒踏進去過,就被抓出來了。
“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我必須見她的……”明汐緣後麵的話語越來越小,直到連坐在馬車對麵的李雲逸也聽不清。
一路上的盤查之後,所謂盤查也沒有上車查看隻不過是看看令牌就會放行。出了宮門再走一段長路,慢慢的才聽到人聲湧湧,小販的吆喝聲,孩童嬉笑著追趕。明汐緣掀開窗簾子往外看著,外麵是一副盛世繁榮的景象。
車子突然間停了下來,明汐緣把腦袋伸出窗外看了看。隻見前麵人頭湧湧,人聲嘈雜,一條路硬是被看熱鬧的人堵死。
車夫趕忙去打聽這是怎麼回事,回來後向李雲逸說,有對賣藝的兄妹也不知怎麼得罪了樂安侯府小侯爺的人正被刁難著。這兩幫人一來二去的就惹來了許多看熱鬧的人,於是這才堵了交通。
明汐緣一聽,手一放,窗簾子被放了下來,說“豪門權勢就喜做的便是以權勢壓人。”
李雲逸隻吩咐調轉車頭,別在往前去了,往後繞路走。
“原來王爺隻會繞路而行。”明汐緣悶悶說道。
“路見不平繞路走,這是很多人的做法也是明智之選。”
明汐緣撇了他一眼,悶悶的哼了聲。看著他那副油鹽不進,雲淡風輕的樣子,她突然間想知道他發脾氣是怎樣的。“你不過是在想著,那人與樂安侯府裏的小侯爺有交情,而令兩個人不過是個普通賣藝的百姓,你犯不著為了他們去開罪侯府,你不是惹不起而是不想理。袖手旁觀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