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往事(3 / 3)

鳳靡初笑道,“兔子就是兔子,哪裏會有人的想法。”

“沒有人的想法麼?”元帝儀似懂非懂的樣子,把懷裏的兔子一放,兔子蹦蹦跳跳的似乎要往草叢裏鑽,屋前的草生的十分茂密,生得有元帝儀腿肚子高。若兔子往裏頭鑽了,要抓回來就不容易了。

元帝儀啊了一聲,就有丫鬟想要上前為她把兔子抓回來。可惜兔子的動作太靈活,蹦進草叢裏就不見了。元帝儀悶悶不樂的動了動手,就見那隻兔子像被什麼無形之力拉了出來。

鳳靡初定睛看,這才現兔子的腿上被綁了很細的繩子,而繩子的另一端牢牢的抓在元帝儀手裏。心生向往的自由,其實也不過是兩尺長的範圍,可笑。

元帝儀收著手裏的繩子,又把那兔子抓了回來,抱在懷裏,輕輕的撫著它長長耳朵,學著大人那般唉聲歎氣,“它要是有人的想法該多好。大哥哥,你想下山麼?”

鳳靡初目光從她腰間的鑰匙掠過,卻是裝作不在意道,“寨主和姐對我恩重如山,我爹娘已死,已沒有家了,姐對我有再造之恩,我便把這裏當家了,怎麼會想離開呢。”

元帝儀眨了眨眼,抬頭看了一下日頭,“該去師父那了,否則遲了,要打手心的。”

元帝儀嘴裏提到的師父住在離她房間不遠的一間獨立的木屋裏,卻是十分神秘,不願見外人,所以到現在她師父是男是女他都不知。每一日元帝儀總要抽出兩個時辰去她師父那裏聽課,他卻是不許跟進木屋裏,隻能在屋外等著。

元帝儀抱著兔子站起來,結果左腳的鞋子鬆了。

鳳靡初斜眼瞥了一眼躲在暗處盯著他的人,走去撿起元帝儀的鞋子,為她套回腳上。

“哥哥,我日日聽你皇都是如何的繁華,又是個很好玩很好玩的地方,可比山上有趣多了,你真的不想回去麼?”

鳳靡初笑道,“不想。”

元帝儀衝他甜甜一笑,轉身走了幾步後,她故意把腰間的鑰匙繩子給弄鬆了,鑰匙掉到了草叢裏,她卻像是渾然不覺,盯著手裏毛茸茸白得像是一團雪球的兔子,喜愛的親了一口,“真悶,悶得我隻好自己找樂子了。”

……

鳳靡初是在逃到半山腰時被抓回去的。當解開的鎖鏈又再一次的拷上他的手腳,他卻是泰然,情緒沒有一絲一毫大喜之後大悲的波動。山中地形複雜,他不敢冒險,必然會走之前被押送時上山的道下山。

竟是連這點都算計好了,他的確是輸了,就算不想是心服口服,但輸贏已是分明由不得他掌控。元帝儀白日抱著的兔子跳到了他跟前,他現在才知道他才是那隻想自由卻是逃不出元帝儀掌心的兔子。

先前還能怨自己生不逢時,遲生了幾年,這才未能入朝掌權任人魚肉,他並不認為是自己的失敗。而第一次讓他生了挫敗感的卻是比他了好幾歲的一個孩子。

元帝儀走到他麵前,蹲下來托著腮嘟著嘴道,“哥哥不是不想下山麼,可你卻是偷跑了,我最討厭人話不算了。”

鳳靡初笑道,“姐果真是聰明,難怪這鑰匙掉得這般‘心想事成’。”他昨夜才慫恿人去偷,結果今日鑰匙就掉在他麵前了,他不是沒察覺太過“巧合”,隻是他迫不及待的想回去報仇,心太急太切才會想著有可能是陷阱,也要冒一冒險。“多謝姐,給我上了一課。”

元帝儀的腦袋像是撥浪鼓用力的搖著,兩條用紅繩綁著的辮子也跟著甩得使勁,“我可不知道鳳哥哥什麼。我最喜歡看哥哥笑了,寨子裏都沒一個人笑得像哥哥一樣好看的。我當初就是因為喜歡哥哥的笑,才要幹爹把你帶回來的。”

鳳靡初看著兔子道,“比起一隻沒有想法的畜生,耍弄起人來確實比較有意思。”

元帝儀愛憐的揉了揉兔子軟綿綿的身子,“鳳哥哥怎麼這麼呢,兔子是帝儀的好朋友,哥哥也是帝儀的好朋友。你不是山下沒有親人了麼,那一直留在這裏陪著我玩不好麼?”

鳳靡初不再拿逗孩子的語氣與她話,他凝著元帝儀的眼睛,透過那閃閃光的大眼,他看到的是與他一般內在掩飾得極深的靈魂的本質。“我不能留下,害我的人還好好的活著高床軟枕大魚大肉,我不甘心。”

元帝儀似不解實事的真道,“不甘心又能如何呢?兔子的娘是被狼給吃掉的,難道兔子想要報仇就能把狼給咬死麼。兔子還是兔子,它打不過大狼的。”

她抓著兔子的耳朵,把兔子提了起來,兔子的腿蹬了兩下後,十分認命的不再反抗了。

“兔子是兔子,人是人,隻要想,就算是把老虎的皮毛扒下來也是能做到的。”隻要讓我回去,不出十年,我一定要叫害過我的人也家破人亡。

“十年?十年以後帝儀也……”她掰著手指數了起來,“十七了,師父滄海桑田,兔子也能做兔婆婆了,大哥哥你討厭的人或許會比現在更厲害,師父做人不打沒把握的仗,你確定你會變得比他們要厲害?”

鳳靡初輕蔑一笑。

元帝儀也跟著笑了,然後解下腰間的鑰匙,這一次,是她親手把鳳靡初的拷鎖打開了,不必他偷蒙拐騙搶,想盡各種辦法去討鑰匙。設計擒下他的是她,轉眼,一個時辰還沒到呢,要把他放了的也是她。

元帝儀從懷裏摸出一個袋子,笑眯眯的道,“這個就給大哥哥你吧,隻是你現在不能看,得要下山以後才能看。你可得答應我,若是中途沒做到偷偷看了,那可就要一輩子留在山上陪著我玩了。”

“你要放我走?”鳳靡初微微詫異,因為實在是猜不到事情為何突然這般順利,莫非又是這丫頭一時興起的戲弄或是試探?

“我很喜歡鳳哥哥呢,可是鳳哥哥不喜歡這裏,師父強扭的瓜是不甜的,我把你留下來,隻會惹人討厭。帝儀不想你討厭我。”她突然提高了音量,也讓外頭藏著的人聽到,“鳳哥哥可要平平安安的下山回鄉才好,否則我就明,後都不吃飯了。”

鳳靡初拿了布袋,深深的看了一眼元帝儀,倒是可笑的想起了某部戲文裏棋逢對手相見恨晚的幾句台詞。

鳳靡初猜不透元帝儀是否真要還他自由,隻是感覺到元帝儀不會要他的性命,大不了也就是再被耍弄一次,若真是又著了道,回來另想法子就是。

鳳靡初轉身離開。

元帝儀的丫鬟不解,“姐為何要將他放了呢?”

元帝儀嗬嗬笑道,“怎麼,你舍不得鳳哥哥麼?”丫鬟打了個寒顫,明明那一夜她偷偷溜進鳳靡初房間的事誰也沒,為何偏偏看著元帝儀覺得她似拿著了若指掌的笑容在睨著她。

元帝儀鼓起腮幫子,與兔子紅紅的眼兒四目相對,可愛的又是自言自語了。這山裏幾乎沒人聽得懂她的話,她也就養成了自言自語的習慣。

“做事哪有那麼多為什麼,都問為什麼了才做,滄海也變桑田了。但憑喜歡就好,就像我喜歡,便叫幹爹將他抓上了山,而現在我又想把他放了,那就讓他下山了。”她瞟了眼那丫鬟,“你若是想跟著大哥哥走,我可以把你也放了。”

丫鬟聞言一臉膽怯,趕緊下跪,求道,“若是奴婢有錯請姐責罰。”

元帝儀抿了抿櫻桃般紅潤的嘴,看到丫鬟的膽怯隻覺得無趣,還不如對著那隻兔子話。

元帝儀又繼續她的牢騷,“山上的日子真的很沉悶,我是不想山下的人過得像我這樣,才讓鳳哥哥回去的。到時腥風血雨,血流成河,一定比唱大戲還好看呢。百姓也就不會那麼無聊了。兔子,我是不是很善良,師父我就是心軟,這可不好,我也覺得我該把我善良的毛病給治一治了,兔子你是不是?”

那丫鬟瑟瑟抖,姐那哪裏是善意,根本就是要把老虎縱回山林,為禍一方,這該叫存心不良吧。

自己無聊,也要叫其他人遭殃。現在該明白,鳳靡初叫她偷鑰匙時她為何嚇得奪門而去了吧,她是寧可得罪寨主被斷手斷腳也不敢謀算姐的。

那鳳公子再聰明,也隻是個來山上不到半年的外人,自然不知,她家姐才是幕後那位殺人不眨眼害人不手軟山寨之中有至高無上話事權的大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