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析】
此詩寫訪僧不遇,這是唐代詩人常寫的詩題。雖未見所訪之人,但透過對山寺環境的描寫也同樣從側麵表現了所訪僧人的風操和境界。首聯寫棲居地景色,以苔滋徑路表現居地的幽僻。頷聯寫居地的青山流水,寫環境的清雅淨潔,蒼翠青山潺潺流水正是聖潔無塵的理想修禪佳境。頸聯寫訪僧不遇。猜想其人已不在石上坐禪,定是外出遊方,既寫出了所訪山僧的閑靜悠遊的修道生活,懸想虛寫,同樣表現了未見之人的清高風操。結聯以迷離的煙嵐暮景收束,是以縹緲之景渲染迷茫的氛圍,有微妙無窮的意味。
尋三藏上人
武元衡
北風吹雪暮蕭蕭,問法尋僧上界遙①。
臨水手持筇竹杖,逢君不語指芭蕉②。
【注釋】
①上界:上界天。在欲界之上有色界與無色界。此三界及三界內部都以禪定
深淺分級。上界中色界因有物無欲而殊妙精好,而無色界則難以心識住於精妙
禪定。
②芭蕉:《維摩經·十喻》中有芭蕉喻,以芭蕉中無有堅,以喻人身之不實。
【譯文】
北風勁吹暮雪蕭蕭,問法尋僧上界遙遙。
手持筇杖臨水站立,人來不語直指芭蕉。
【賞析】
武元衡為中唐時期較有作為的重臣。唐德宗欽其才曾一歲內三遷官,憲宗元和二年拜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判戶部事。武元衡為人堅正有守,秉性莊重。其治理西川時曾使蠻夷懷歸,對削減藩鎮勢力、加強中央集權做出了努力。可是,這麼一位秉性堅正並卓有政績的宰相級人物,我們卻從他的詩作中讀到了他內心的另一麵。全詩在一種蒼涼落寞的人生基調之上,對佛法境界尋訪追求,而追求到的卻是雪中芭蕉———一個智慧的空境。作者先是以寒夜暗示人生的處境:北風吹雪落紛紛,一片寒冷、一片黑暗。出路在何方?作者踏上了問法尋僧的路途。而這路途對他說來實在是很遙遠。他尋到了僧人,他可能向僧人提出了久已縈繞在心中的一連串問題:苦難人生出路何在?意義何在?僧人手指芭蕉作為回答。“是身如芭蕉,中無有堅。”(《維摩經·方便品》)僧肇注釋這句話說:“芭蕉之草,惟葉無幹。”盡管芭蕉花葉繁茂,但它卻沒有堅硬的枝幹。好似人生,一切榮華富貴或風浪坎坷,其實不過隻是虛幻,並沒有所謂實在之物。既然如此,嚴寒酷暑、風花雪月都應淡然處之。不僅如此,對彼岸也無須執著,對佛法也不必追尋。僧人對苦苦尋來的訪道者不置一言便是引導他看空一切。宰相武元衡最後竟為刺客所害。這真使我們看到了世間的黑暗、生命的脆弱。而僧人的指引是否讓武元衡心靈超脫呢?我們卻不得而知。
題徑山大覺禪師影堂
張祜
超然彼岸人,一徑謝微塵①。
見相即非相,觀身豈是身。
空門性未滅,舊裏化猶新②。
謾指堂中影,誰言影似真③。【注釋】
①彼岸:超離生死之處。《智度論·十二》曰:“以生死為此岸,涅?為彼岸。”一徑:一直。微塵:色體(即物質)之極少為極微,七倍極微為微塵。以微塵言大千世界所聚之物極小。謝微塵:離世。
②舊裏:故所。化:教化。《法華經·方便品》:“化一切眾生,皆令人佛道。”
③影:繪像。又物體遮光所生之暗色。
【譯文】
你本超然彼岸人,斷然出世脫紅塵。
眼見萬相即非相,細觀自身豈是身。
既入空門性不滅,雖離故裏教化存。
莫為空指堂中影,誰說影相似真形?
【賞析】
徑山大覺禪師即禪宗牛頭係名僧法欽(亦作道欽)。法欽禪師28歲發心入道,拜玄素禪師為師,修習牛頭禪法。後至浙江餘杭徑山,結庵獨處,而參學者眾,德譽遠聞。大曆四年(769),代宗慕其為人,下詔賜其“國一禪師”號,並於其庵址建徑山寺。其後曆代均有高僧住於徑山。張祜此次遊於江淮,來到徑山大師影堂,見到了徑山大師的繪像,他在這位著名禪師的遺像前,道出了不一般的感悟。首先對於徑山大師的謝世,他表示了他自己的看法:徑山大師本來就不是此岸的凡夫俗子,現在他不過是辭世歸去。接著,他表述了大覺禪師的禪法思想:相即非相,身乃非身。這也是牛頭宗的禪法思想。一切都是空虛。既然如此,無所謂生與滅、去與存。徑山大師既已離去,又未離去。他的道性、他的教化永存。至於眼前的畫像,那不過是捕風捉影,且會改變。留神而略形,這是徑山給張祜的啟迪。
早秋山居
溫庭筠
山近覺寒早,草堂霜氣晴。
樹凋窗有日,池滿水無聲。
果落見猿過,葉幹離鹿行。
素琴機慮靜,空伴夜泉清。
【譯文】
靠近山岩覺得天寒來得早,晴朗的日子霜氣還處處襲人。
使樹葉凋落窗口就照進了日光,池水過滿反而沒有了水聲。
山果墜落看見有猿經過,樹葉幹爽得到鹿在穿行。
素琴響處千機萬慮去淨,孤身一人空伴著夜泉清音。
【賞析】
此詩表現早秋山居的生活情趣。著意表現早秋山野的空曠清爽幽靜。如天的晴朗樹葉凋落後室窗的空明。果落猿過、葉幹鹿鳴,早秋的清爽也得到渲染,夜泉的清澄更見出秋夜月色的皎潔。這樣皎潔空明的境界,自然是最富禪意禪機的境界,因此,作者置身其中機慮都去盡,沉浸在十分恬淡自適、空寂清淨的心境中。
謝白樂天招
韜光
山僧野性好林泉,每向岩阿依石眠①。
不解栽鬆陪玉勒②,惟能引水種金蓮。
白雲乍可來青嶂③,明月難教下碧天。
城市不能飛錫去,恐妨鶯囀翠樓前。
【注釋】
①岩阿:山岩曲彎處。
②玉勒:玉轡。此處代指富貴人家的車馬。
③乍可:寧可。
【譯文】
山僧性野最好林間山泉,常在山間深處倚石而眠。
不會栽鬆樹作車馬裝飾,隻能引泉水澆池中金蓮。
白雲會飛向青翠的山嶂,明月卻不離遼闊的藍天。
不可將錫杖揮舞到城市,怕它妨礙翠樓鶯鶯燕燕。
【賞析】
《楞伽經》提出的修禪方式是“獨處山林”,中國早期的禪派禪法也都是山林之禪。但武則天迎神秀入京尊為國師後,禪門中亦有居鬧市,甚至披紫袈裟者。而這位以詩婉拒白居易城市之邀的僧人,卻堅持了早期清靜的山林之禪風。首聯寫山僧本性隻愛林泉,他具有隨處倚石而眠的野性,這種野性自然是不適於城市生活的了。接著,詩人巧妙地以具體的生活細節以表現自己的誌趣與氣節。白居易盡管受佛學影響很深,喜與僧人遊,但他彼時畢竟是杭州郡守,官場中人,招僧人遊於市,不免有歌舞犬馬之事,因此,作詩者雲,自己不善於做陪伴車馬之事,隻願意引水種蓮。引水種蓮是山中事,它又隱喻作者於山中修道(蓮喻禪智),並且,暗含以佛法濟物引入之義。接著,作者以白雲選擇青山,以明月不離碧天,表示了自己選擇山林的自然與堅定。最後一句,是從對方著筆而寫的,意為,不僅城市生活不適於我,其實我也會妨礙你們的城市生活,既然如此,又何苦招我呢?白居易家中,確有歌伎舞女,最後兩句,是僧人表現自己與世俗的聲色格格不入的誌趣,也暗含了對這種生活的擯棄與批評。全詩詞氣委婉而意誌堅定,設喻生動自然,意境鮮明優美,極富禪趣與生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