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來說十六歲的生日是值得慶祝的,可是現在成風反倒可憐了。他剛剛睜眼的時候就看見千繁怒著的臉。然後旋即臨空了。他飄飄忽忽的隨著師父飛啊飛啊,在空中飄了好久好久,終於當他能感覺到地麵的時候,卻驚起了一生的冷汗。他站在了山峰的頂尖,隻夠一個人站立,多一步就能夠粉身碎骨,墮入萬劫不複的境地。雖然他現在的功夫還不至於毫不辦法,但是他對於這山勢不熟,不敢輕舉妄動。隻得呆呆的站著。風撩起他的發,他的衣襟,他斷斷續續的思緒,如秋原般孤寂。
他就那樣像一隻孤鷹一樣,不知道立了多久,直到天上的星星閃閃。他想到了母親,想到了他並不熟悉的母親。他也想到了師父,那個嚴如父的大英雄,那個今生隻愛一個女人的性情的男人。他又想到了自己,一個自作聰明的笨蛋,一個小心翼翼活著的落魄王爺。
當太陽的光芒撕破烏夜的時候,他又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托起,又一次的飛了起來。這一次是繁鬧的市井。他在晨光裏緩緩遊蕩,人們開始熙熙攘攘的出門做事了。開始吵鬧,開始忙碌,開始了瑣瑣碎碎但有味道的生活。富人們開始耀武揚威,窮人們開始為生計奔忙。人們就是有這個能力可以迅速的遺忘悲傷,因為命運不允許活著的人有過多的資本來悲傷。誰還能想象,這座城池在前幾天還是白事起伏的傷城呢?這些對於昏睡了很久的成風來說,並不刺耳。刺耳的是這些話:“什麼神玉,都是騙人的鬼話。臘月初八的這兩個活寶,簡直不把天下當回事,鬧出這麼一場荒唐事。自己玩玩也就算了,還讓大家跟著倒黴!”
“可不是嘛!你說說這好好地漣大將軍就沒了,死了多少人哪,到處都是血,真個是嚇死人了!往後,誰還敢為他們叔侄賣命!”
“皇上,連他親娘舅都不放過,更別說是別人了,聽說皇太後氣的大病了一場,到現在也不見好。唉,作孽呀!”
又見到星星的時候,他被帶去了城西,這是埋葬將士的墳場。
“跪下!”千繁不失威嚴的喝道。然後天地間又隻留下了成風。風吹動著墳邊的荒草,陰森森的。土有新有舊,墓有大有小,它們平靜不語,卻足以腐蝕著成風的心髒。無數愧疚,無數悔恨,無數羞恥,在這一刻徹底崩盤。這一刻,他多麼想立刻斃命,無數的魂魄壓得他喘不過氣,讓他生不如死,沒有什麼殘忍敵得過對自己對自己深深的鄙視。
威嚴的聲音再次響起,“叩頭!”
成風無比虔誠的做著,隻但願這樣就可以彌補自己的過錯虧欠,求得他們的原諒,減輕他的罪孽,減少他的痛苦。
“你記著,將出一令,千墓新生。君出一命,萬骨成灰。”
隨即再次消失在夜幕裏。
成風經過這連番的折騰,早已承受不住,昏過去了。這倒成全了他,因為他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他夢見了他絕世的娘親。高貴卻單薄,嚇的他一動不動,深怕碰一下就像水似的化的什麼也沒有了。冰涼卻溫柔,就像她的名字,冷無寒。
她心疼的瞅著他,這讓他的心有種冰冰涼涼愜意的舒暢和歡快。可是她隻是瞅著他,既不上前撫摸安慰,也不出聲教誨,她用那深情慈愛的,寄予厚望的漂亮眼睛看著他的兒子,就那樣一直看著看著……
當成風醒來的時候,映入他眼簾的也是一雙明亮的眼睛,隻是這雙眼睛更深邃,更悲情,更冷傲,更孤獨,更滄桑。這雙眼睛足以汲取所有的力量,彰顯著無與倫比的霸氣。透過它你仍舊可以想象,那麵具下的動人心魄的麵容。
也正是這樣的眼睛,成風可以看得到深深的愛和寄托,從那天生的悲愴裏透出來的善意與溫暖。他享有這個天下無雙的男人的全部父愛。
“師父,我……”
“見到娘親了?”
“嗯!”成風迷迷糊糊的應著,“師父怎麼知道?”
“人委屈的時候都會想娘親的!傻小子!”
“師父,我……”成風再次語塞。
“人總是要慢慢長大的,你娘親不是寧後害死的,也不是常氏父子。隻是常氏父子野心過大,除了也好。那南夢歸為師替你討回來了,還有那玉也歸你了!”麵具下眉微微擰了下,背手出去了。
“先生!”夜歌走了過來。夜歌是成風母後身邊的貼身婢女。為人和善聰慧,看著成風長大,平時成風也很粘她,在風行居的地位很高。
“給他做些個補品,這兩天讓他休息休息,緩緩身子。”千繁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