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1 / 3)

第九章 天命不可違

薛嗅梅在他的廂房裏一悶就是十天。

這十天裏謝雁度的毒又發作了三次,次次不同,花樣翻新。

前兩次不必說了,縱然做了充足的防備,也仍是鬧到雞飛狗跳——她那種武力等級,再想防也防不住啊。

到了現在的第三次,終於變出了個好對付的花樣,她隻是出現了比較嚴重的幻覺:摸著桌子說師傅你又胖了;對著白米飯說師兄不要擔心,我沒事;拉著溫南閑說大師姐不要踹師兄,不是他害我快死掉的。

溫南閑的臉都綠了,礙著她說這話時淚汪汪的眼眸才沒立刻暴走。真是活見鬼,他和那個莫名其妙的大師姐究竟哪裏有共同之處了?悲憤之情真是僅次於之前被聯想到甘豆糖。

不過他沒有鬱悶多久,因為緊接著,謝雁度就轉而去拉了袁去華的袖子,抽噎著說:“三師姐,我看不到肉圓最後一眼了,你畫一張它的畫,等我死了燒給我好不好?”

三師姐,哈哈哈。溫南閑無聲咧嘴,排行還比他小。不過,連去華都認不出來了——也就是說,小傻子現在已經進入十成十的糊塗狀態裏了?

“三師姐你不要難過啊。”謝雁度仰著頭,有點無措。

“我——”袁去華閉了一下眼睛,有點用力地,“你不會有事的,不要亂想。”

她這個狀態下根本聽不懂吧?溫南閑歎口氣,忽然就覺得笑不出來了,他轉身,懨懨地走開了去。

“三師姐,我和你說。”謝雁度全沒注意到他的離開,徑自把袁去華拉坐下,然後紅著臉,微微笑道:“你以後來看看去華好不好?我想讓你見一見他。”

袁去華握著她的手,問道:“為什麼?”

“我喜歡他,去華很好。”她快活地笑眯了眼睛,“三師姐你說過,喜歡一個人,一定要討他歡心,他願意了,才會回應。可是我都沒做什麼,他就答應和我成親了。”

袁去華摸摸她的頭發,溫柔低聲道:“因為你也很好,他喜歡你。”

“唔?可是以前三師姐一直是說我傻的啊。”謝雁度有點困惑地回視他。

“那也很好。”

謝雁度的性情,就是清醒著也不會一直糾纏這個問題下去,現在重度幻覺中,更加不會去多想了。便繼續往下說,“師兄不知道去哪裏了,是我弄丟他的,三師姐要是找到他,不要罵他好不好?”

“好。”

“我中的毒叫做慵懶和折錦,好像很厲害,三師姐,你說如果十師妹在的話,她能不能解開?”

袁去華當然不知道“十師妹”是誰,但從她的年紀推論,她的師妹——排行還是第十,想來年紀也不過十來歲,又和她一樣住在山裏,說不定連這兩種毒的名字都沒聽過,何談解毒?醫術這回事,比武功還打不得折扣,再是有天賦也需有足夠的經驗為輔。

謝雁度得不到回應,也不以為意,一個人接著道:“阿淺十一年沒回過山了,三師姐你想不想她?她醫術那麼好,師傅天天都要花半個時辰誇她。我覺得,阿淺現在一定是很出名的神醫了,不知道她還認不認得我,我長高了好多呢。”

“……”袁去華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問道:“你十師妹今年多大了?”

謝雁度搖搖頭,彎眼笑道:“三師姐忘啦?阿淺十四的時候醫術初成,被師傅趕下山修煉,你不願意,還和師傅打了一架呢,說他一定是想把阿淺丟去喂狼。”

那就是二十五了。袁去華默算了一下,猜出他們師門應該是以入門先後排序,而不是年紀,所以她師妹才會反比她大了七八歲有餘。

十四歲醫術初成,又經十餘年實踐修煉,神醫也許未必,但這樣的一心一意,至少該比薛嗅梅高——這個念頭轉過,袁去華立刻又問:“你十師妹現在何處?”

說他病急亂投醫也好,隻剩八天時間,能多一絲生機是一絲。

“不知道,”搖頭,“下山前收到的信說在北方,不過阿淺滿天下遊走,每個地方都不會停留太久,現在多半早去了別處——去華?”清澈的眸子眨了眨,謝雁度像是剛從一場好夢中醒來,“你來陪我,今天沒有事做嗎?”

如同她陷入幻覺時的狀態一樣,這清醒也來得十分突然而幹脆。

“……我來看你有沒有好一些。”發作時間也縮短了,之前鬧起來少說要一兩個時辰,這次隻有一盞茶的工夫。

袁去華盡力隱藏了目中的憂慮之色,不知為什麼,他直覺這並不是好事,好像預示著她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的樣子——

麵前的姑娘乖巧地坐著,凝視過來的目光一貫的專注而熱切,肩膀的傷口包紮得很好。臉色雖蒼白了些,但單從外表上看,完全看不出她體內的器官正在一步步被毒素侵蝕,嚴重到隻剩下八天的性命。

謝雁度點點頭,“好很多,這裏不痛了。”她指指肩膀,冰涼的指尖下一刻按向他的眉心,輕壓了一下,“不要擔心。”

她不會安慰人,隻說了沒什麼效用的四個字,但心意已經超額傳達出去,袁去華拿了她的手下來,合在掌心,明知那股因毒而來的涼意怎樣也捂不暖,還是捂了好一會,方道:“我去找薛主事,門口有丫頭守著,你有事隻管傳喚。”

其實他之前便是要去找薛嗅梅,隻是聽聞她又發作了,方忙先繞到了這裏。

見她點頭應了,起身離開。

為了不受幹擾地專心研製解藥,薛嗅梅住進了鬆軒最裏麵的一間客房,同在的還有城內兩名老大夫,一個人稱神醫,一個綽號醫聖,那日也曾被溫南閑一同請來又嚇跑,現在會在這裏,是硬生生被銀子砸回來的。

說起來,袁去華平生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他不是沒有其他風雅一點的辦法,隻是時間緊迫,而錢可通神,再也沒有什麼法子能比這更快的了。

轟!

一聲巨響,下一刻,大量的黑煙從那間屋子的門窗各處冒出來。

“咳咳咳……”醫聖連滾帶爬地撞出了門,咳得撕心裂肺。

這是製解藥還是製炸藥啊?

袁去華搶上兩步扶住他,給他拍背,“李大夫,您沒事吧?”

醫聖痛苦地擺手,“老夫沒、咳咳——沒、咳咳,沒事。”

神醫跟著躥出來透氣,擦抹著一臉黑灰直喘。

薛嗅梅最後出來,他大約是剛才事件的執行者,形象看上去最慘烈,氣質卻沒絲毫損礙,懶懶一攤手,照舊意態揮灑,“又失敗了。”

這種藥,根本不可能成功吧,就算能解毒,吃下去五髒六腑都要被炸得粉碎,還不如毒發身亡。

袁去華沉默片刻,道:“三位辛苦了。”他明白,試個配方試成這樣,顯是已被逼到最後,各種成分都亂往裏添了,隻望能出現奇跡。

薛嗅梅反掌拍拍他肩膀,留下個烏黑掌印,“我家老頭子雲遊四海,逮不著影子,若是他在,還有兩分指望。現在的話,你還是有個心理準備吧。”

天命不可違。

薛嗅梅並不是個容易認輸的人,看他生猛的愛好就知道。所以他說出這種話來,就表示真的已山窮水盡,除了等死,謝雁度沒別的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