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處長江,運河之交的鎮江府,不但商業繁茂,而且風景秀麗,名勝林立,金焦、北固清山各擅形勝。
鎮江府北門外,有一座宏偉的高大宅院,麵對著滔滔江流,高大朱漆木門的前麵,豎立著一支青銅鑄成的旗杆,閃閃生光,看上去氣象萬千。
一麵五尺見方的金龍旗,高掛在青銅旗杆上,迎風招展。
朱漆門樓上一塊金字匾,豎寫著:“江東第一家”。
金匾下密密的排上一十二個加有稱號的人名字,無一不是江南武林道上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他們依序是:太湖漁叟黃九洲,金陵劍容張伯鬆,神行追風萬子常,金刀飛星周振方,袖裏rì月餘三省,踏雪無痕羅清風,幹手仙姬祝小鳳,一輪明月梁拱九,金旗秀士商玉朗,嶺南神鷲鍾大光,茅山閑人君不語,笑語追魂方秀梅。
隻看那十二個落款送匾人的名號,包括了江南黑、白兩道上頂尖兒的人物,大江南北,果然是很難再找出第二家了。
這時天sè過午不久,六月天烈陽如火,官道上一片靜寂。
突然間,兩匹快馬,奔馳而來,得得蹄聲,劃破了午後時刻的沉寂。
當先一匹馬上,是一個四十左右的大漢,濃眉、虎目,白綢子短衫長褲,鞍前掛著一把金柄綠鞘的大砍刀。
第二匹馬上,是一位二十四五的年輕小夥子。一張臉被烈rì曬的油漆生光,一身黑sè密扣短裝,雙手抱著一個尺許見方的黑漆描金小箱子。
兩匹馬都跑得滿身大汗,顯是經過了長途跋涉而來。
兩匹馬行到那青銅旗杆下麵,一齊停了下來。
當先中年大漢,抬頭望望那隨風飄蕩的金龍旗,緩緩躍下馬背,把手中馬韁交給身後小夥子,舉步行向那高大宅院的朱漆門前。
一陣江風吹來,飄起那中年大漢衣,也帶動門樓上一個小巧風車,發出輕微的呼嘯之聲。
中年大漢抬頭望望那門樓上的風車,微微一笑,暗道:金旗秀士商玉朗果然是一個匠心巧手的人物這架小風車能在風力大小不同中,發出十餘種不同的聲音,倒也是一樁別開生麵的壽禮,但今年大約要數我這份壽禮,最為豐富了,如是在壽筵上當場打開,必將是震驚四座。
心中念轉,右手卻拍動了門上鋼環。
但聞木門呀然而開,一個自發老蒼頭當門而立。
老蒼頭打量了來人一眼,欠身說道:“原來是周總縹頭大駕光臨,老奴稟報老主人去。”
原來中年大漢乃是金陵“永興”鏢局的東主兼總鏢頭,金力飛星周振方。
周振方搖搖手,道:“藍福,不用了,此刻正是午睡時刻,你帶我到府裏休息一下,待會兒再見貴主人不遲。”
藍福道:“周總縹頭不辭千裏而來,老奴如不稟報老主人,難免要受老主人的責罵了。”
周振方道:“不要緊,你家老主人問起來時,在下承當便了。”
藍福道:“周爺吩咐,老奴恭敬不如從命了。”
抬頭望望旗杆下那牽馬的黑衣人,接道:“那是周爺從人了。”
周振方道:“局子裏一位趟子手,跟我七八年了。”藍福道:“老奴去接他進來。”
周振方笑道:“”怎能勞動老管家…?“回頭一招手,道:“你過來。”那黑衣人應聲行了過來。
藍福同時也招來了一個二十三四歲的青衣人,道:“這位是周爺的從人,你好好招待。”
那青衣人應了一聲,接過那黑衣人手中馬韁,道:“‘走!咱們後麵喝兩杯去。”那黑衣人望了周振方一眼,把手中的描金箱子遞給了周振方。
周振方接過木箱,沉聲說道:“王四,藍府中規矩森嚴,不似咱們鏢局裏人手混雜,你要舉動小心一些,不能隨便走動。”
王四一欠身,道:“總鏢頭放心,小的決不會給總鏢頭丟人。”
隨著那青衣人轉人左側麵去。
藍福道:“望江樓已然打掃於淨,老奴帶周爺去吧!
周振方笑道:“有勞老管家了。”
藍福道:“老奴帶路。”
舉步向前行去。
周振方緊隨在藍福身後,問道:“今年是藍大俠花甲大壽吧!
藍福道:“是啊!周爺記得很清楚!
周振方道:“藍大俠威震江東,名播天下武林道上,那一個不對他崇敬有加,在下更是身受其思,若非十年前,藍大俠出麵替在下討回那筆鏢銀,永興鏢局的招牌,早就砸了,那裏還有今天這等局麵,這份恩情,周某人是一輩子也還不完了。”
藍福微微一笑,道:“周爺不用擺在心上,咱們老主人一生做事,從不望人報答,老奴追隨他闖蕩江湖,刀裏來,劍下去,三十chūn秋,眼看他行俠義,濟危難,救人無數,大都連姓名都不肯留下,十年前,定居於此,承諸位送了一方第一家的匾,才很少在江湖走動,全心調教少主人和姑娘的武功?。”
周振方接道:“老管家說的是,不過,藍大俠雖不望報但在下卻不能忘去這份恩德?”
語聲一頓,接道:“藍少爺和大姑娘都已得藍大俠的真傳了?”
藍福道:“我家少主人不喜炫露,成就如何?老奴不敢妄自測言,但大姑娘卻已得老主人十之七八的武功,人又像花朵一般的討人喜歡,凡是老主人故人來訪,都被她伯伯、叔叔叫得樂不可支,誰都自願傳她兩招,在江東地麵上,已經小有名氣了。”
周振方哈哈一笑,道:“老管家太客氣,江東道上誰不知玉燕子藍家風藍大姑娘。”
藍福怔了一怔,道:“周爺也知道我家姑娘的名了?”
周振方道:“何隻在下知曉,三月前,兄弟在開封府,也聽到王燕子的名氣。”講話之間,巳然行近望江樓。
這一座建築很別致的碉樓,用青石砌成了一丈七八尺一座高台,四麵都有石階,石台上用鬆木建築成一座廳房,四麵垂簾,卷開垂簾,八方通風,因樓台高過圍牆,登樓四顧,可見江流滾滾,一麵是假山花樹,一麵是荷池飄香。
雖是六月暑天,登樓小座,江風徐來,頓使人感覺到暑氣全消。
藍福帶著周振方登上望江樓,隻見樓內打掃的十分幹淨,纖塵不染,兩個青衣童子早已恭候門外。
藍福舉步入室,一麵吩附兩個青衣童子,道:“周爺遠道而來,快些沏茶奉客。”青衣童子應了一聲,自去張羅。
藍福卻把周振方讓在一處靠北窗藤椅上坐下,道:“周爺說我家大姑娘的名氣,已經遠播到開封府了?”
周振方道:“不錯,在下確在開封府聽人說過,其實又何隻開封府呢,隻怕大江南北,都已經傳出了王燕子的名氣。”
沉吟了一陣,接道:“老管家,咱們相識多年,在下一向是有話直說,如果說錯了,老管家可不要見怪。”
藍福笑道:“周爺言重了,老奴擔當不起。”
周振方道:“老管家名雖是藍府總管,但藍大俠一向祝你如同家人,對你敬重無比。”
藍福道:“老奴十六歲追隨主人,四十年主仆情深,老主人確也末把我當外人看待,周爺若有什麼事,隻管請說,老奴鬥膽也不敢怪到周爺頭上。”
這時,兩個青衣童子,分別獻上香茗、美點、後又悄然而退。
周振方輕輕咳了一聲,道:“藍姑娘俠名大著,但江湖上傳說最烈的,卻是她的美麗,兄弟聽得傳言,江湖上送了她一個‘江東第一嬌’的雅號,老管家想必早巳知曉了。”
藍福搖搖頭,道:“這’江東第一嬌’的雅號,老奴倒是不知,不過,我家大姑娘的確是美,這江東第一嬌的雅號,應該是當之無愧??”
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大事,一皺眉頭,道:“近月來情形有些不對。”
周振方道:“什麼事?”
藍福道:“過去,我家老主人一直不太管大姑娘,她有足夠的聰明,和足以保身的武功,常常任她出遊,近半年來,卻是一直未再見我家大姑娘離開過家。”
周振方道:“大約是藍大俠聽到了風聲,不願她以清白女兒之身在江湖之上混跡,不許她出去闖,也許是覺到了她的名氣太大,怕她招惹來麻煩。”
藍福道:“嗯!都有道理。
周振方哈哈一笑,道:“以藍大俠在江湖上的聲望,又有誰敢招惹藍大姑娘,想來定然是前者居多了。”
藍福輕輕歎息一聲,道:“周爺和我們老主人交非泛泛,老奴心中有什麼。也就說什麼。”
周振方看藍福神sè凝重,不禁一怔,說道:“老管家有什麼事麼?”
藍福道:“老奴這把年紀,生死都已看開,還會有什麼大事,自然早關於我家老主人的事了。
周振方道:“藍大俠實至名歸,百年來,江東武林道上,從無人能夠比擬,還會有什麼不開心的事了。”
藍福道:“老奴也是覺著奇怪,這兩三個月來,始終未見我家老主人有過笑容,唉!在老奴記憶之中,數十年來,從未有著此等事情,我家老主人也有過盛怒的時候,但怒火過去,就平靜無事,我從未見過我家老主人有過近數月來的憂慮,終rì裏愁眉不展,若似有無限心事?”
周振方道。“藍大俠沒有和老管家談過麼?”
藍福道:“沒有,所以老奴才覺著十分不安,往常發生什麼事,我家老主人都招老奴去商談一下,但這次,卻是大反常情,一直未和老奴說過。”
周振方道:“有這等事?”
藍福神情嚴肅的說道:“不錯,老奴說的句句實言,老奴也曾盼望著老主人六月十五大壽之rì,諸位來此時,暗裏和諸位商量一下,查明個中內情。”
周振方道:“今晚六月十二rì,在下早來了三rì,原本是希望能和藍大俠,老管家多談談,以受教益,想不到,以藍大俠的武功聲望,竟然也會遇上煩惱的事。
藍福輕輕歎息一聲,道:“老奴追隨老主人闖蕩江湖時,不知經曆了多少的風浪,遇上了多少的凶險,但他一直未曾有過類似的煩惱,如今,老主人雖然定居下來,但他武功並未擱下,就起老奴,每rì也要練習一陣拳腳,老奴實在想不出有什麼事,值得他愁眉不解,數月不見笑容。”
周振方已然jǐng覺到事情嚴重,神情肅然的說道:“老管家,近數月來,可曾發現過有什麼可疑的人物出人藍府中呢?”
藍福搖搖頭,道:“沒有,府中大小諸事,都由老奴管理,如是有生人來過藍府,老奴斷無不知之理。”
周振方凝目沉思了一陣,道:“那麼,藍大俠,近月之中,可曾離開過藍府一步。”
藍府想了一陣,道:“三月個前吧!有一次,老主人夫婦同往外麵進山玩耍,rì出而去,rì落時分回府,除此之外,這半年來,未再離開過藍府一步。”
周振方道:“老管家,可曾留神到藍大俠那rì回來的神sè,那憂苦之容,是否自那rì開始呢?”
藍福道:“那天老主人夫婦歸來時,老奴正好被府中一些瑣事纏身,未能親身相迎,所以,未見到老主人的神情如何?”
這時,那青衣童子突然輕步行了過來,道:“啟稟老管家,金旗秀士商玉朗求見。”
藍福道:“人在何處?”
青衣童子道:“已被招待之人,帶在望江樓下。”
藍福急急行出了門外,隻見一個黑髯垂胸,劍眉星目,身著青衫,手中提著一把似傘非傘的中年文士,緩緩行了進來。
來人正是全旗秀士商玉郎。
藍福一抱拳,道:“商爺,別來無恙,老奴藍福,未能遠迎商爺,還望恕罪。”商玉朗笑道:“老管家言重了。”
一麵還禮,一麵緩步行入望江樓。
周振方起身抱拳,道:“商兄,久違了。”
商玉朗哈哈一笑,道:“周兄早到了。”
周振方笑道:“兄弟也不過剛剛到此。”
藍福道:“兩位請聊聊,老奴告退了。”
周振方道:“老管家請便,不用招呼我等了。”
藍福欠身一禮,逕自下樓而去。
商玉朗在周振方對麵坐下說道:“周兄的生意越來越發達了。”
周振方道:“這都是朋友們捧場,藍大俠的照顧,rì後還望商兄能夠多多支持。”高玉朗笑道:“周兄如能看得起兄弟,隻要四指寬一個帖子,兄弟無不應命。
周振方一抱拳,道:“兄弟這裏先謝過了。”
商玉朗微笑道:“不敢當,聽說周兄近年來,極力羅致人才,永興鏢局中,已有不少後起之秀的高手。”
周振方道:“吃鏢局這行飯,雖是要交往廣闊,朋友幫忙,但本身也得有些實力才行,為了夥計們的生活,兄弟不得不擴充店麵,唉!商兄,說來你也許不信,鏢局子這一行,幹起來有如騎上虎背,上去容易下來難,好在,江湖朋友們都肯幫忙,勉強還混得下去。”
他措詞雖然說的婉轉,但語氣中隱隱透出chūn風得意的滿足。
這時一個青衣童子,手托木盤而至,送上來香茗細點,放在兩人之間的木案上,然後又悄然而退。
商玉朗端起茶杯,道:“周兄,兄弟以茶代酒,祝周兄宏圖大展。”
周振方道:“借商兄的金口玉言,兄弟生受了。”
說完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周振方目光轉動,隻見整個的望江樓中,除了自己和商玉朗外再無他人,兩個待客的童子,都已退避樓外,當下低聲說道:“商兄和藍大俠的交情如何?”
商玉朗略一沉吟,道:“周兄問此是何用心?”
周振方道:“兄弟聽到一些傳言,如是商兄和藍大俠沒有這份交情,兄弟就不用談了。”
商玉郎道:“藍大快救過兄弟一次危難,相互論交,在下倒有些慚愧,事實上在下身受了藍大俠很深的恩情。”
周振方微微一笑道:“兄弟這永興鏢局,能有今rì這等局麵,亦是藍大俠所賜,兄弟承受藍大俠的恩情,比商兄隻重不輕。”
商玉朗眉頭連聳,緩緩說道:“周兄之言,弦外有音,可否明白見告兄弟呢?”周振方道:“兄弟適才和藍福交談,得知藍大俠這數月以來,一直愁眉不展,似是有著很沉重的心事。”
商玉朗道:“為什麼”
周振方道:“藍福沒有說明原因。”商玉朗道:“他可是不肯說麼。”
周振方道:“據藍福告訴在下,他是不知內情。”
商玉朗道:“在下也聽到一個傳言,以周兄耳目之眾,想必早已聽說了?”
周振方道:“也是關於藍大俠麼?”
商玉朗道:“不錯,而且還牽扯到王燕子藍家風的身上。”
周振方道:“有這等事,在下倒未聽過。”
商玉朗道:“那傳說是藍大俠要在六十大壽中金盆洗手,從此退隱林泉,此後不再問江湖中事,但他放心不下愛女,要借這場壽筵中,選一位乘龍快婿,了他心願。”
周振方怔了一征,道:“這個,兄弟怎麼沒有聽人說過呢?”
商玉郎道:“也許是礙於那藍大快在武林中的威望,這樁傳言,並非流播於街頭巷尾,但它卻流傳的很廣,而且能夠知曉此事的,都是武林中人。”
周振方道:“商兄如何聽到得?”
商玉朗道:“說來,也是一樁巧合,兄弟在一處酒樓上進餐,有兩位武林道上人,多喝了兩杯,談論此事時,聲音大了一些,被兄弟聽了來。”
周振方道:“果有此事。兩rì後,不難證明。”
商玉朗道:“就兄弟觀察所得,此事可不會假,因為兄弟一路行來,遇上不少武林人物,行向大都集中於此,其中大部份人,兄弟都未見過,往年亦未參與過藍大俠的壽筵。”
周振方道:“如果此事當真,咱們應該先去見見藍大俠,問明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