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看去,明月在天,大約是二更過後的時分。
玄真道長帶兩人穿出峽穀,繞過鬆林,到了一座懸崖下麵。
月光下,隻見藍天義坐在一張虎皮椅之上,旁側分站著無缺大師和乾坤二怪。
江曉峰、祝小鳳前行兩步,欠身說道:“見過教主。”
藍天義一揮手道:“你們站在一側,我問那一個,隻許他一人說話,另外一人,不許多言……”
目光盯注在祝小鳳的臉上,接道:“祝護法,君護法這幾rì中,和你說過什麼?”
祝小鳳欠身應道:“初入山洞,和屬下談過五行八卦,並且以那絕圖為準,替我們解說五行、八卦的變化,但以後,不知何故,突然停下不說了。”
藍天義“嗯”了一聲道:“以後呢?”
祝小鳳道:“以後,就未再談什麼?”
藍天義目光轉到江曉峰的臉上,道:“文超,那君不語和你談些什麼?”
江曉峰道:“君不語似是對我存有戒心,盡談些不相幹的事情。”
藍天義冷哼了一聲,道:“可是實言麼?”
江曉峰心頭大震,但卻暗自jǐng惕自己,此刻此情,不能說錯一句,錯一句,就立時有住命之憂,必得鎮靜應付才成。
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小婿說的句句實言,那君不語卻未和小姐說什麼,倒是小婿向他求教了幾件事。”
藍天義道:“此時此情,咱們談的公事,我是教主,你是護法,不許用嶽婿之稱。”
江曉峰道:“屬下知錯了。”
藍天義道:“你和那君不語談些什麼?”
江曉峰道:“屬下問他,問他……”
藍天義道:“你和那君不語談些什麼?”
江曉峰道:“屬下問他,問他……,’藍天義冷然接道:“問他什麼?“
江曉峰心中一急,倒被他急出了兩句話來,道:“屬下問他,關於家鳳的事。”
藍天義一皺眉頭,沉吟了良久,仍未答話。
江曉峰心中一動,接道:“屬下近rì中一直未見到家鳳。”
藍天義道:“她沒有同來!”
輕輕咳了一聲,道:“她對你並不好,如是你能把她忘記,那是再好不過了。”,江曉峰道:“屬下忘不了。”
藍天義輕聲道:“孩子,天下的美女很多……”
目光轉到玄真道長的臉上,接道。“你帶他們去見藍總護法。”
玄真道長合掌當胸,道:“兩位請隨同在下來吧!”
江曉峰想不出藍天義突然把自己和祝小鳳調離山洞之意,但又不敢多問,隻好隨在玄真道長和祝小鳳的身後行去。
那藍福似是已不在原位,玄真帶著兩人折向一條小徑。
祝小鳳心情似是又輕鬆下來,急行一步,到了玄真的身後,道:“道長,當年小妹想和你道長談兩句話,都非易事,想不到,如今咱們竟同在天道教**事。”
玄真道長神情冷漠,冷哼一聲,也不答話。
祝小鳳格格一笑,道:“道長,小妹這護法的身份,可是配不上和你道長談話麼?”
玄真道長冷冷說道:“祝姑娘,你言重了,但貧道素來不喜和女人談笑,祝姑娘最好穩重……”
江曉峰心中暗道:“這玄真道長看來很清醒,但看他殘殺武當門下弟子之時,心狠手辣,似是和武當門人全無關係一般。”
一念及此,心中火起,冷笑一聲,道:“道長是教主的侍衛身份,比起咱們作護法的,也許是高了一些。”
玄真道長回顧了江曉峰一眼,道:“貧道和你高護法似是沒有過不去的事吧?”
江曉峰道:“話是不錯,但在下看你那份倔傲的神sè似乎沒有把我們作護法的放在眼中。”
玄真道長霍然停下腳步,回目望著江曉峰,道:“高護法你可是自恃姑爺身份,有意要和貧道為難麼?”
江曉峰道:“不敢,不敢,道長譽滿江湖,武林中提到玄真道長之名,誰不敬仰三分,高某人無名小卒、怎敢和道長為難?”
玄真道長臉sè一變,冷冷說道:“貧道能在天道教中立足,全憑我一身武功,不像閣下獲得護法之職,是靠裙帶關係而來。
江曉峰心中暗道:“這牛鼻子老道,神誌清明,不像受到藥物影響,其居戮門下弟子的殘忍手段,實是不可原諒了。
想著想著頓覺心頭火起,怒聲喝道:“道長可是覺著,你們武當派那點微末之技,當真的能夠震駭武林麼?”
他故意提出武當二字,暗中查看那玄真道長的反應。
但見玄真道長臉上一片平靜,全無一點慚愧和不安的反應。
隻聽玄真道長冷冷的說道:“高護法的血手掌,江湖上人人敬畏,但貧道卻是有些不信……”
江曉峰道:“道長想要怎樣?”
玄真道長道:“貧道想試試高護法的血手掌,看看是否能傷得貧道。”
江曉峰微微一怔,暗道:“那血手掌乃是一門獨特的武功,我是完全不懂,但這天道教中,人人都知我是血手門的傳人,都知道我有著血手毒功,如若和人動手之時,我如一直不用血手毒掌,隻怕要引起他們的懷疑了。”
玄真道長冷冷說道:“高護法如是不敢答允貧道,以後最好不要口舌傷人。”
江曉峰道:“在下仔細的想了一下,對付道長,似是還用不著血手掌的武功。”
玄真道長突然向前行了兩步,道:“高護法不覺口氣太大麼?”
呼的一掌,劈了過來。
江曉峰身軀一閃,避開掌勢,心中暗道:“看來這老道士全不似得道之人,不知他如何能博得如許英名。”
心中念轉,右手一抬,一招“天王托塔”,反向那玄真道長的右碗之上托去。
玄真過長右背一縮,避開了江曉峰的托拿,左手又迅快的劈出一掌。
江曉峰不再讓避,左手一揚,啪的一聲,硬接下玄真道長一掌。
玄真道長似是未料到江曉峰的內力,竟然如此雄渾,接了自己一掌,竟是毫無反應。當下喝道:“好掌力,再接貧道一掌試試?”
雙掌連揮,一掌強過一掌。
江曉峰奮起神力,招招硬接玄真道長的掌勢。
祝小鳳看兩人真的打了起來,四掌力拚,掌風激蕩,砰砰之聲,不絕於耳。
心中大驚,急急叫道:“道長,高護法是教主的姑爺,你如是打傷了他,那可是一樁很大的麻煩事啊!”
江曉峰連接玄真道長的二十餘掌,心中暗道:“這玄真道長的武功,實也不過如此。”
正待展開反擊,玄真道長忽然一收掌勢,倒躍而退。
江曉峰淡淡一笑,道:“道長怎麼不打了?”
玄真道長道:“如若再打下去,咱們兩人之間,隻怕要有一個受傷了。”
原來,江曉峰連接下了玄真道長二十餘掌,玄真道長已覺得這位年輕人,武功不凡,再打下去,自己未必能夠勝得,再聽那祝小鳳一叫,立時收掌而退。
江曉峰原想要那玄真道長吃些苦頭,但卻未料到玄真道長攻了二十餘招之後,突然收掌而退,當下冷笑一聲,道:“道長覺著咱們兩人傷的是哪一個?”
玄真道長道:“如是傷了貧道,那是沒有話說,如是貧道傷了你,隻怕教主要怪罪來。”
江曉峰道:“在下自願和道長動手,自是和教主無關了。”
祝小鳳飛身一躍,落在兩人之間,道:“兩位請聽小妹一言……”
語聲一頓,接道:“咱們同在一教聽差,何苦彼此要以命相搏,非要打個勝負不可?”
江曉峰微微一笑,道:“姑娘之意呢?”
祝小鳳道:“小妹之意,兩位適才互拚了數十招,成一個不勝不敗之局,那是最好不過了,兩位的武功是半斤八兩不分上下。”
江曉峰道:“這個在下倒願意承認,隻怕道長心中有些不服吧!”
玄真道長道:“高護法如若是一定想和貧道分個上下,那也容易得很。”
江曉峰道:“請教高見?”
玄真道長道:“你稟明教主,由教主下令,咱們各憑武功一決高下,如有失手,教主不能怪罪,貧道極願和高護法一決勝負。”
江曉峰道:“咱們私人相鬥,和教主何關?”
但聞一清冷的聲音,道:“天道教中,不允許有私鬥事件。”
江曉峰回頭看去,隻見藍天義背負雙手,站在七尺以外,臉上是一片冷漠。
玄真道長一合掌,道:“見過教主。”
藍天義冷笑一聲,道:“我要你把他送交藍護法,你們竟敢在途中打了起來。”
玄真道長道:“高護法語含諷激,貧道忍不下一時之氣……”
藍天義一揮手,接道:“姑念初犯,各自記罰一次,下次若再犯,決嚴懲不貸。”
玄真道長一欠身道:“多謝教主恩德。”
轉身向前行去。
江曉峰、祝小鳳,追隨在玄真道長的身後,大步向前走去。
隻聽藍天義沉聲叫道:“祝護法!”
祝小鳳心頭一跳,停下腳步,道:“屬下在。”
藍天義道:“你回來,本教主有話問你。”
祝小鳳心頭鹿撞,緩步走了過去。
江曉峰心中已然感覺到情形有些不對,藍天義先把自己和祝小風調離君不語,此刻又單獨的喚去了祝小鳳,顯然是心中已對自己動了懷疑。
果真如此,今後自己的處境,那是險惡萬分了。
心中念轉,人卻跟在玄真道長身後向前行去。
轉過了一個山角,到了一株古鬆之下。
隻見藍福一人,坐在鬆下一個大石岩上出神。
江曉峰回顧一眼,不見別人守在身側,心中大感奇怪。
玄真道長行近藍福,一合掌,道:“見過總護法。”
藍福目光轉動,望望玄真道長,又望著江曉峰道:“不用多禮。”
玄真道長道:“貧道奉了教主之命,把高護法送交總護法。”
藍福點點頭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玄真道長欠身一禮,轉身而去。
江曉峰心中暗道:“看起來,似乎是藍福早已知曉自己要被教主送來,所以,才一個人躲在這地方等我,難道君不語和我暗中的談話,被他們聽去了不成……”
他雖然覺出了事情不對,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出哪裏出了毛病。
疑慮之間,耳際問響起藍福的聲音,道:“文超,教主待你不薄啊!”
這句話沒頭沒腦,隻聽得江曉峰如跌入五裏霧中,呆了一呆,應道:“是的,教主待在下不薄。”
藍福冷笑—一聲,道:“你既然知曉待你不薄,竟敢妄生異心。”
江曉峰心中暗道:“對了,如果高文超和藍福之間,早有什麼默契,我一點不知,今rì非要露出馬腳不可了。”
心中念轉,口裏卻道:“屬下並未妄動異念。”
藍福緩惑回過臉來,兩道銳利的目光,盯注在江曉峰的臉上,瞧了良久,突然長長歎息一聲,道:“孩子,你當真一點都覺不出來麼?”
江曉峰吃了一驚,忖道:這藍福為人,一向冷酷,此刻怎會突然間對我如此親切起來,其中定然有著隱秘內情。
一時腦際問靈光連閃,忖道:此刻,我的處境雖然是險惡無比,但如若應付得宜,說不定還可探出一些秘密,當下應道:“老前輩指何而言?”
藍福道:“老夫待人,一向森嚴,難道你就覺不出對你有些不同麼?”
江曉峰道:“晚輩感覺到老前輩對我特別照顧一些。”
藍福道:“嘿!你可知道個中的原因嗎了”
江曉峰道:“晚輩不知。”
藍福道:“唉!這件事,老夫原想在武林安定之後,再告訴你,但看來隻怕是無法等下去了。”
江曉峰道:“什麼事啊!”
藍福並未立時回答,卻反口問道:“你覺著教主對你如何?”
江曉峰道:“晚輩隻覺著總護法對屬下有些偏愛,教主對屬下如何?屬下並未感覺。”
藍福冷冷說道:“如若是教主對你沒有偏愛,豈肯答允他的女兒許配於你?”
江曉峰心中暗道:“幸好此事我知曉不少,倒是可和他爭論幾句。”
當下說道:“晚輩和藍姑娘的事情,似是並未得教主的賜助……”
藍福怒聲罵道:“蠢才,如非教主暗中相助,就憑你這付德行,豈能接近玉燕子藍家風!”
江曉峰心中忖道:“原來,玉燕子藍家鳳和血手門高文超的事,是藍天義有意安排的,這中間定然是大有文章了。”
但聞藍福冷肅的說道:“本教之中律令森嚴,任何人稍有違紀,都難逃嚴刑製裁,對你已多方包容,此後,如若再犯教主,定當依律治罪,本座決不再從中包庇於你了。”
江曉峰暗道:“也許那高文超過去有違犯教規的地方,自我留他身份,隱跡於此之後,除了和君不語喧作勾結的隱秘,但未事發之外,其他地方,都已經極盡小心,知不如何觸犯了教紛,如是和君不語的勾結事發,已難再在此地存身,應該問他個明白才好。”
當下重重咳了一聲,道:“老前輩,晚輩心中有兩點不明之處,不知可否語教?”
藍福一皺眉頭,道:“什麼事?”
江曉峰道:“晚輩過去確有犯觸教規之處,但近rì中,一直兢兢業業,未有逾越,不知何處觸犯了教主,再者,老前輩對晚輩諸事曲驚、優容、定有原因,老前輩既已點明,還望能坦然相告。”
藍福道:“你在那石洞之中……”
江曉峰頓覺背脊一涼,出了一身冷汗,暗中運氣戒備。
隻要藍福說出了自己和君不語勾結內情,準備立時間躍起施襲。如能在出其不意間,一舉製服了藍福,亦好用他交換君不語,免得那十絕陣的變化,落於藍天義的手中。
但聞藍福說道:“從未勸說過君不語一句,要他把解得之秘呈奉教主,對本教而言,就不能算得忠誠可靠的人。”
江曉峰暗暗籲一口氣,放下心中一塊石頭,暗道。“原來如此。”
口中卻應道:“那君不語和我談了很多話,但他說的盡都是五行、八卦的變化,屬下不能了解,自是無法插口。”
藍福臉sè變的緩和下來,說道:“那君不語還和你說些什麼?”
江曉峰沉思了一陣,道:“君不語說,教主交給他那幅圖案之上,並非是五行奇術,而是一座變化萬端的奇陣,那奇降之中還可用毒,利害無比,不論武功何等高強之人,一旦陷入了陣中,隻有兩條路可走。”
藍福道:“哪兩條路?”
江曉峰道:“不死必降。”
藍福點點頭,嗯了一聲,道:“君不語還說些什麼?”
江曉峰此刻已確定了藍天義並未全知君不語和自己的談話內容,至少,藍福此刻還不知曉,當下說道:“君不語和我談話很多,但全都是說那奇陣的變化。’”
藍福道:“他沒告訴你奇陣的名字麼?”
江曉峰道:“告訴過我,好像叫什麼十絕陣。
藍福道:“你如是說的句句實言,教主決不會怪罪於你了。”
江曉峰暗道了一聲,好險!口中卻問道:“老前輩還未回答晚輩心中的疑問。”
藍福微微一笑道:“孩子,你隻要記住一件事,教主和我,都對你特別愛護,就行了……”
江曉峰接道:“這其間定有原因。”
藍福道:“自然是有原因了。”
江曉峰道:“既有原因,老前輩何以不肯相告?”
藍福道:“老夫本來想告訴你的,但想了想,此事重大在未得教主同意之前,不能泄漏了個中之秘……”
突聞一聲長嘯傳來,打斷了藍福未完之言。
藍福一躍而起,道:“孩子,你守在這古鬆之下,不要離開,老夫上去瞧瞧。
也不待江曉峰答話,縱身而起,兩個起落,消失於朦朧的月sè之中。
江曉峰收斂了一下心神,四麵望去,月光下隻見鬆影搖動,停身處是一座懸崖下的幽穀,除了微微的鬆濤聲,四周一片靜寂。
江曉峰仰天長歎一聲,緩緩在大岩石上坐下,心思卻紛至遝來,起伏不定。
正自想的入神,突聞一個極輕微的聲音。傳人耳際,道:“江兄弟……”
聲音細微的很,但聽在江曉峰的耳中,卻如巨雷轟頂一般,全身為之一震。
他迅快的轉過臉去,望著那聲音傳來之處,隻見那是一片高可及人的草叢,夜風中微微搖動。
江曉峰生恐有人用詐,不敢答應,輕輕咳了一聲,自言自語說道:“好一個明月之夜。
但聞那草叢中又傳出輕微的籲喊之聲,道:“江兄弟,在下王修。”
這一下,江曉峰聽得十分清楚,躍離巨岩,撲飛入草叢之中。
隻見叢草中一個全身黑衣,頭上亦用黑布包著的怪人,坐在那裏。
那人舉手掀開了垂遮在臉上黑布,果然正是神算子王修。
王修低聲說道:“此地不是談話之處,江兄弟請隨我身後。”
江曉峰道:“那藍福要我守在此地,我不能走的太遠。”
王修道:“藍福要對付變化的局勢,一時間不會回來。”
口中說話,人卻疾向草叢深處行去。
江曉峰這在王修的身後,深入十餘丈後,王修才停了下來,肅然說道:“少林寺犧牲了兩位高僧的xìng命,才把我送出了少林寺,我已經在草叢之中,藏身一rì夜的工夫,如若是見不到你,豈不是有負兩位高僧之死。”
江曉峰道:“目下的情勢如何?少林寺和天道教是否交手了。
王修道:“少林寺以羅漢陣擋住了天道教的攻勢,前rì血戰足足十個時辰,雙方均都有著很大的傷亡……”
江曉峰道:“藍天義出手了麼?
王修道:“藍天義親臨戰陣,但卻被少林掌門人,以一種奇妙無窮的杖法,攔阻住他淩厲的攻勢,佐以羅漢降和兩個天字輩高僧的扶擊,原想把他逼入羅漢陣中,擒賊擒王,先把他擒住,卻不料藍天義果有非常的武功,施展馭劍術,衝出了羅漢陣,而且,還傷了一位天字輩的高僧。”
江曉峰長長籲了一口氣,道:“羅漢陣仍無法團得住他,看來隻有一個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