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愛意二
我們下了機,出了機場,藤招了輛計程車。
“我們去哪裏?”車上,我望著車窗外那一片被雪花籠罩之下的雪城說。長春,就是這樣嗎?一片白茫茫的,真象一個雪國,都看不清它本來的麵目了。車窗外也不斷有雪花落下,一片一片的,幾乎阻擋住我往外看的視線。
“我們先到旅館住下。”藤說。
“然後呢?”我還不知道藤這趟長沙之行的目的,“公司派你來長春有什麼任務嗎?”
“實地考察,公司想在長春設一個分公司。”
“哦。”我應道,可是突然又想到,“這種事怎麼派你來?你隻是公司一名業務員而已。分公司實地考察的事應該與你無關吧?哦,這不會是李心兒的主意吧?她好像很看重你的樣子哦。”不知怎地,口氣裏竟有一股酸意。
“是嗇微姐的主意。”藤說:“本來應該是她親自來的,可是她前幾天忽然病了一場,現在還有點不能痊愈。所以就委托我來了,她說她相信我有能力。”
“看來嗇微姐很看得起你哦。”我發覺我完了,因為即使對象是嗇微姐,我的口氣裏仍然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我忽然意識到什麼,於是緊接著說:“既然嗇微姐那麼看起你,那就好好幹吧,幹點一點成績來,別辜負了人家嗇微姐的有心提拔。”在我的努力壓抑之下,口氣恢複了平靜了,可是平靜之中又有點古怪。我瞟了藤一眼,他並沒有表現出對我平靜的表麵下,其實是澎湃高漲的內心裏,表現出一點點的詫異;但他伸手抹了自己的嘴角一下,我發誓,他借此抹去了他唇邊浮現的若有若無的笑。
“你笑什麼?”我瞪他道。
“有嗎?”他看向我,保證地,“我沒有笑。”
我們來到旅館裏,要了兩間幹淨恬雅的房間。接下來的幾天裏藤乘坐計程車走遍了長春的每一個角落。而每次,我都一個人呆在有暖氣的旅館裏,藤總不讓我跟在他身邊,他說外麵太冷了,還恐嚇我說耳朵有可能被冷凍得脫下來。五天後,藤向嗇微姐回報了這邊的情況,嗇微姐表示要帶上助手過來,但是要六七天後才可以出發,因為公司裏還有一些事需要她處理妥當。她讓我們在這邊呆著等她過來,再商議接下來的事。
我一個人悶在房間裏快瘋掉了,又不好意思去找藤聊天。因為這幾個月以來我都是以一副僵屍臉去回應他的。又怎麼好意思突然嬉臉笑臉地找他聊天?就在我在房間裏無聊得坐在床上試著學翻跟鬥時有人敲了敲門。我說“誰呀”然後走去開門,便看到了藤的臉。“我想去看看我同學,就是那位在圖們管轄之內一小村莊裏的高中同學,你去嗎?”藤問我說。
“你確定到那兒之後找得到他嗎?”我問他。
“肯定能的,我相信他一定還在哪兒,他說他喜歡那兒,他會一直在那兒直到終老的。”
就這樣,我跟藤到了那個叫“盆村”的小村莊裏。我們先在長春火車站買了兩張通往圖們鎮的火車票。經過大概將近十小時,到了圖們,下了火車。“我都快掛掉了。”我向藤抱怨,剛才那十小時就象半個世紀那麼長久。要不是他一直非常努力地給我講笑話,引開我由於疲憊和困乏而來的怒惱,我肯定剛才在車上我定會把他罵個狗血淋頭,直到他掛掉。
藤又說了一句讓我很瘋的話。他說:“離盆村還遠著呢。”
我死死瞪著他大概有二分鍾之久,“你怎麼不早說你那個朋友是住在另一個世界裏的?那麼遠,我都快累死了,你知道嗎?”我們重遇之後我第一次這麼有“顏色”地跟他說話。以前我總是努力偽裝出很平靜的神色。可是這會兒我實在忍不住在破口大罵了,如果不是我夠修養和淑女的話,三字經是絕對避免不了的。接著我又咕噥咕噥地埋怨了他好一陣,才肯閉口讓他為自己辯解。可是他隻是笑笑,什麼都不說,使我更惱怒了。
“喂,夕定藤,到那個鬼地方還要多久?”我火大地吼。
他慢條斯理地,“嗯,大概三小時吧。”
“什麼?”我眼睛瞪得死大,真想劈了他。
“我們現在位於圖們,長春的一個小鎮,我朋友住的地方從這裏沒有車去,那路太狹窄了,就算有車我也覺得不太安全,所以我們隻得走路。”隻得走路——搞錯沒有?豈有此理,他說得好像很輕鬆和理所當然似的。就在我噴火的眸子裏,他又補充了一點,“不過一路上肯定不會悶,雪景很美麗的,並且我會一直給你講故事,三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
“去你的故事——”我恨不得蹬他一腳,把他踹到天邊去,“你不知道你的那些故事還有笑話有多冷,簡直比現在零下幾度還冷。”我咒罵著向前走去,然後在一個岔路口處停下了,“走哪條?”我望了望岔路口,又望向他。
“這條。”他指了指向左的小路說。我們上路了。一路上寒風雖然算不上凜冽,我們也穿著厚厚的棉衣,可是還是很冷。加上對三個小時的路程有多遠沒有概念的我困累又無聊,而藤在我剛才的一頓訓斥之下,他也不好自討沒趣地給我講故事了。我們就這樣寂靜地走了好長一段路,一路上我盡量“欣賞”著一層層一浪浪的雪景,借以打發漫長的時間。
不知過了多久,我沒有去看時間,因為如果總是盯著手表的話會覺得它走得很慢。總之我還是抵不過寂寞了,我說:“藤,不如你給我講個故事吧。”
藤並不介意我之前板著臉批評他的故事“很冷”的評言,他聳了聳肩,抖掉身上那一層落下的薄薄的雪花,說了:“有一個男孩他很喜歡一個女孩,但總是不敢向她表白,因為有一個預言說,隻要他向這個女孩表白了,那個女孩就會變成空氣,立馬消失——在他的生活裏徹底蒸發掉——”
“好了好了。”我阻止藤繼續往下說:“我不喜歡這個故事。”因為我總感覺他是“意有所指”似的,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它甚至使我覺得四年前——我忽然消失於他的生活的那個舉動——讓我覺得自己是個罪人,讓我覺得他在埋怨我——至少有時候在他有意無意投過來的目光中會使我這樣認為。在我一頓埋怨之後,他停止了那個故事,努力翻出讓我笑逐顏開的笑話。突然,我覺得他那麼努力地討好我,而我卻總是給他冷臉孔看,我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可憐的藤,他實在沒有必要對我這麼好。
於是我再一次打斷他的故事,說:“藤,你會覺得我可惡嗎?”
藤看著我好一會兒:“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廢話。”我丟給他一個大白眼,“當然是真的。但——”我想了一會又道:“如果那些真話會讓我大發雷霆,你還是說假話吧,那樣會讓你好受一些。”
“那樣我好為難哦。”藤皺起了鼻子,使他看起來象個小孩子,仿佛四年前的他。
“得了得了。”我止不住浮躁地擺擺手,“你還是不要說了。我知道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也好不到哪裏。”沉默了一會,“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總之——”自從“世界大戰”後我的心情就會莫名其妙地煩躁。擔心姐姐,不知她怎麼了,現在在哪裏?生活得好不好?她有沒有恨我?這些情緒都占據了我的心神,使我不能保持四年的修為而獲的平靜。
“阿盞——”他輕聲喚我,這道聲音使身為冰天雪地的我稍為溫暖。
“幹嘛?”我仍沒好氣道,其實我的心已沒剛才般心煩意亂了,隻是要麵對他時我總忍不住要“偽裝”一下,好像羞於把一個真實的自己完完全全裸露於他麵前。見他一下子收斂了剛才的溫柔,好像要擺出一副與我同等冰冷的麵具,我又說:“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夕定藤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娘了?”阿盞啊,我對自己說,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粗蠻了?在藤麵前,我好像從來不習慣掩飾自己心底最真純的怒氣,也隻有在他麵前,才可以這麼肆無忌彈地把一個“火球”般的自己展現。這真是矛盾啊,在他麵前我一方麵掩飾自己,一個方麵又禁不住釋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