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這愛情二
最後一篇的日期是昨天,會不會是趁我睡著之後寫的呢?但是我已無暇多想了,因為好像有人要進來了,我連忙把本子把回原來的地方,並擦了擦眼淚,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起來,坐回剛才他們出去時的位置。一秒鍾後,姐姐進來了,她揣著一盤熱騰騰的不知用什麼做的燙。然後藤,高鄂,還有珍昵都進來了,並且他們手上都托著一些菜。
我們開飯,姐姐不住地讚美昵珍的廚藝好,說一定要拜她為師跟她學藝,而珍昵隻是笑。飯後,姐姐要留在屋裏跟珍昵學編織一些美麗的頭飾,高鄂也圍在他妻子身邊幫她拉拉線。而我和藤,就在外麵散步。“我突然喜歡上雪國一樣的東北小莊了。”我說,伸手擋下一掌的雪花,“多美!”我又往回望向屋裏,想著高鄂和他妻子的溫馨生活,突然羨慕起他們來了。
“哎,藤——”我想起了記事本上的內容,“你欠我waltz。”
“什麼?”藤顯然聽不太清楚。
“waltz。”我重複了一遍,“你說過的,你要教我waltz。”
“哦,waltz——”藤似笑非笑地睨向我,“張小姐,你不是說已經有人教會你了嗎?”
“不教就算了。”我扭過頭去,偽裝生氣。
他好像沒有任何舉動。
我不由得自發轉身,望向他:“怎麼不說話了?”現在的他比四年前的他“怕死”多了。是我令到他這樣嗎?是我令他壓抑,令他看不到希望嗎?突然,我喉嚨一陣緊塞,覺得自己實在太可惡了。“對不起啊,藤——”我盡量使自己柔情地,又一本正經地望向他:“現在,請你教我waltz吧。”
“但我怕我比你以前的師傅差。”他說,嘴唇剛堅硬的線條。
“不會。”我笑,“其實從來沒有人教過我跳waltz,我很少參加那種舞會的場合的。”我把自己的手伸向他,“來吧,藤,親愛的藤,請教我跳waltz吧。”
“親愛的?”他琢磨著這個詞。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然後他笑了,“親愛的!”他反複低喃。
空曠的山間仿佛響起了動人的,優美的,輕輕柔柔的音樂,在他的指引下我們蹁躚起舞。“阿盞,在我的生命中,有這一刻,我就已經足夠了——”他帶我旋步的時候在我耳邊輕輕地道:“但願這不是個夢,如果它是個夢,我希望永遠不要醒來——”他似乎沉醉了,所以心中的隱忍呼嘯而出。
“你知道你是我的什麼嗎?”我問他。
“什麼?”
“sunflower——向日葵——陽光。”
“那麼我呢,我在你心裏是什麼?”我又問他。
“嗯——water——”
“呃?”
“嗯——”他似乎有些意識清醒了,“水——澄潔,清淡——就象我們的朋友關係。”
“不!”我直直地注視他,“water——水,象水一般無孔不入。”
倏地,他象受到震驚一般鬆開與我共舞的手,“阿盞——”他似乎有點語無倫次和不知所措,“那個,那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對你沒有任何圖謀不軌。”
“我又沒有說你對我圖謀不軌,不過——”我靠近他,壯著膽子把自己的頭貼在他的肩上,“我希望你對我有企圖。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企圖。”
“你——”他望著我——
我踮起腳尖吻了他嘴唇一下,“藤,我已經表現出我的企圖了,你的呢?”——時間在我們周圍仿佛被定格了,冷颼的空氣也比剛才更凝結成一片,不過卻很溫馨,雪花在我們身邊盤旋,飛舞,仿佛在為我們歌唱一般。
“你——”過了一會兒,他說:“你是從大姐哪裏聽到什麼嗎?”
“有什麼關係嗎?”其實使我起步的最直接原因是那個記載著他心事的記事本,不過我並不是出於感激和感動才這麼做的,我絕對是因為我愛他——早就愛上了他,或許四年前;——所以才這麼做,我要讓他快樂,讓他歡欣。我把手放在口袋的手機上,按下那幾個我其實記得滾瓜爛熟但沒有拔過的號碼。接著藤的手機便振動了,我趕緊說:“看一下吧。”
藤看了,是那個圖片。
“四年前李心兒偷拍下的。”我解釋說:“四年前公司不允許員工談戀愛,她借此要挾我安排那個晚上的蹦迪會——不過我隻是負責邀約你,其他的事我不幹涉。我知道對你坦承當初約你的動機,你肯定會怪我,生我氣。”
他沉默了,看著我。
我接著說:“如果你罵我或打我一頓的話,我還好受些,你這樣瞪著我搞得我進退兩難。”我摩挲著他的臉,“你知道嗎?藤——”我突然不知道說什麼了,他這樣子沉默,我突然想如果遭到他的拒絕我該怎麼下台?畢業他從來沒有親口表示過喜歡我,不是嗎?畢業偷看別人日記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我怎麼可能借此告訴他——甚至是要挾他,讓他愛我呢?
我眨了眨眼睛,因為眼淚快溢出了。
“藤——”我說:“如果你不愛我,如果——”
“不!”他緊張地,一下子擁住了我。“我愛你,我隻是太害怕我的任何舉動會使你自我身邊逃離,所以我瞻前顧後、猶豫不決,你別怪我好嗎?”
“我怎麼會怪你呢。”我同樣擁住了他,把自己冰冰的臉靠在他的懷裏,一雙手吊著他的脖子。他的脖子真溫暖啊!我想在他懷裏就這樣靠一輩子。“藤——”我說:“你一定很想知道四年前我是因為什麼而離開你的呢?”
“那你願意告訴我嗎?”
“當然。因為——”我抬起眸子看他:“因為,藤,我怕我會愛上你啊。藤,你還記得我告訴過你我有男朋友的事吧?”說到這裏藤戰栗了一下,我知道他為什麼戰栗,因為他突然覺得好像要因此而失去我了,他沒有安全感。
於是我把他擁得更緊,“藤,你聽我說。我和那位男朋友——不知道應不應該稱之為男朋友——我和他從穿開襠褲起就認識了,從幼稚園一直到高中畢業,我們都在一起,感情很好。高中畢業後我出來工作,他複讀,我們約好五年後就結婚的——”他又戰栗了一下,我依然擁緊了他一些,“我覺得我不可以辜負和他十幾年的感情,所以我逃離了你。我到了F市後他已經是一名牌大學的一年級學生了,為了與他學曆相當,我也選擇了複讀。在這期間我考上了E大,那天——我拿到E大錄取通知書那天他要和我分手了。原因就是他發現我在感情方麵背叛了他,因為我每天晚上臨睡前都看著你強吻我那張照片。”我發覺藤在注視我。
他眼裏的光彩使我有了說下去的勇氣。我繼續說:“原來就算我的身體逃離了你,可是我的靈魂,還是逃不過被你所擄,真的,我竟然在四年前就愛上了你。可是在分手時我沒有把我愛你的事告訴巒,我隻是告訴他我是被你強吻的,我沒有愛上你;現在回想起來這些話都讓我鄙視自己;可是那時我這麼說並不是為了要挽回他的愛,隻是因為我不想傷害他。”
“那麼你現在確定了嗎?”過了半晌他問我。
“確定什麼?”
“確定愛我,還有——”他的眼光更柔情了,“讓我吻你!”
“不!”我幾乎反射地脫口而出,同時感到他受到打擊了,“因為藤,我記得你今天好像還沒有刷牙吧?哈哈!我不要和一個沒有刷牙的人接吻。”
藤瞪著我,象要把我吞進肚裏。
“你知不知道你這麼說很煞風景?”他道。接著,他不等我回答又徑自說:“不管了,我要強吻你了,象四年前一樣——”然後他把腦袋俯下來吻了我的唇。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推開他,“藤,你不覺得讓兩片幹巴巴的嘴唇貼在一起一點感覺也不有嗎?”是的,我們的唇已被風幹得裂開了。
他又以一種古怪的眼光瞪著我,說:“我怎麼會愛上你這種女人!”
“沒辦法。”我笑笑,“誰叫你有眼無珠呢,來吧——”我掏出口袋裏的一支潤唇膏,“幸虧我有帶它。”說著我便把潤唇膏擦上藤的唇,但他一直閃躲,邊嚷著:“我才不塗這些東西呢,黏黏的——”但他所有的抗議都吞沒在我的吻中。哈哈!這一次,是我強吻了他,——這叫公平主義。
剛才藤又送給我一隻絨布娃娃,我把它當作寶貝一樣收放在我的口袋裏。迄今為止,這是我收到的第三隻絨布娃娃。我想這些娃娃我都會好好珍藏一輩子的,並且等待七十二個娃娃合組的那天,我真想看看那些娃娃身上精致的衣服,當然啦,還有藤家裏那七十二套為我而訂製的衣服。藤,我要告訴你,從今之後它們不再孤單冷清,不再沒有主人了。
接下來在等待李小姐過來的那幾天裏,我們就和高鄂,還有他的妻子珍昵窩在溫暖的小屋裏,熱熊熊的火爐旁一邊吃著茶點一邊歡快地談笑風生。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快樂了,這幾年來一直都強迫自己偽裝於一種平靜的假麵具之下,今天,終於可以恣意妄為地回複一個真實的自我,對我來說是一件多大的快事啊。而姐姐,她的臉上也越來越多笑容了,那種蕩漾於臉上的幸福的光滑的美,是多麼讓我欣慰啊。我曾一度擔心她會悶悶不樂,甚至會怪罪我呢,因為畢竟無論是不是出自我主動,她心愛的陸翱明還是因為我而拋棄了她。幸好她的種種表現都令我放心。
隻是有時候我發覺,當她一個人呆著的時候,她還是會不自覺地心神遊移。她悲愴,而且眼神裏透出一種與憂傷相矛盾的柔情。於是我確定她一定又想起了陸翱明了。唉!這個男人,無論對她怎樣,卻仍然是她心頭的最愛,她永遠放不下他,她永遠放不下,甚至擺脫不了那份已在心底紮了根的愛。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責怪自己,為什麼不能令姐姐開心起來呢?姐姐啊!我有一萬個對不起,隻是我也知道你不需要我說抱歉。
我喜歡看風雪翻飛的蹁躚,所以有時候在屋子裏呆得久了,我就會纏著藤帶我到外麵走走。外麵的風總是很大,吹得我們眼睛發痛鼻子紅腫,藤總是把我擁進他懷裏,用厚厚的大衣為我擋風以及拂開落在頭上的雪花。剛開始時我還不明白高鄂和珍昵為什麼竟然可以忍受在這古老、落後,條件極惡劣的“雪國”生活,冬天有零下二十多度呢,可是漸漸地,我開始體會那種雖然身在冰天雪地,卻細語濃濃的幸福了,並且有些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