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二十九年,初秋。

院裏梧桐開始稀稀疏疏落葉,偶有風動,透過窗戶落到屋裏,宋盡歡撿起地上落葉才驚覺已入秋。

日子過得真快啊,也不知道還能熬幾個秋。

聞著院裏常年彌漫的苦澀藥味兒,心裏略微有些發堵。

她探出頭趴在窗欞,貓著腰,將葉子扔進院裏靠牆燒著的藥爐子裏。

還沒來得及起身,就被院裏丫鬟看了去,房門“砰”的一下推開。

又是四喜那個咋咋呼呼的丫頭。

“我的夫人,你的身子還要不要了,摔出去可怎麼辦!”

“哪有說的那麼嚴重,時辰不早了,今兒就在屋裏用膳。”

“可……”四喜還想說什麼,張了張嘴又用急忙手捂上憋了回去,臨出門還是忍不住回頭問一嘴,“聽說老爺要回來……今天也不等了?”

宋盡歡看向窗外,常年緊閉的院門那人也不過推幾回,苦澀搖頭,“不等了……往後,都不等了。”

她等得太久了。

五年裏,從府邸到院裏,站在每一個角落裏反複去確認他的存在。

直到最後,兩人隔著隻剩下字裏行間的敷衍。

慢慢的院裏隻有了她的痕跡,衣櫃裏的衣物,少了的被褥,所有用具都變成了她一人的。

一切像是悄無聲息,又像是早有預謀。

從納小妾開始,所有的,都在變。

和往常一樣,四喜潑婦似的叉著腰在廚房裏和婆子的吵起來。嘴裏一邊罵,一邊緊著宋盡歡愛的幾個菜挑進食盒。

宋盡歡是商人之女,祁老夫人看不上她的出身,嫁過來後對她沒個好臉色。

早些年祁淮還護著,大家明麵上也都敬著,後來祁淮有了別的相好,丫鬟婆子們都是當著一麵背著一麵。

“你們這些人下人就是賤,指著上頭拔的雞毛就當令箭,好似欺負主子你就能討歡心似的。”

四喜挎著食盒,罵罵咧咧踢飛了門口散養的雞,撲騰撲騰,雞往灶台飛,嘴裏也沒停住:

“一群沒良心的東西,虧得以前夫人對你們那麼好!呸呸呸!”

碗碟劈裏啪啦掉在地上,邊飛邊掉一灶台毛,鬧得好一陣雞飛狗跳。

臨走,她又順了一碟水果。

……

“咚——咚——”

“咚——迎新人——”

三聲銅鑼開響,四喜聞著聲音方向抬頭。是前堂,這鑼鼓她聽過兩次。

納第一個妾,和第二個妾。

“又添新房了?”四喜忙拎起飯菜,一路跑。

天色暗沉,堂前掛了燈籠。

正中間站著女子穿的一身桃紅,旁邊還有個媒婆子攙扶著,媒婆哈腰笑著說著吉祥話。許是嫌她聒噪,旁邊管家給了賞錢讓她禁聲。

燭光流轉,映照在紅衣男子冷硬的側臉,樣貌自是出眾,隻是眉宇間散發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媒人見新郎官板著臉,單手拉著紅綢,沒一點喜色,繞嘴的話生咽下,不再試圖搭話。

一場喜宴,又喜又悲。

躲在角落裏的四喜,見到再熟悉不過的臉,心裏猛揪的提起,鼻子眼淚滑成一道。

咬著牙,無聲的把人從裏到外罵了遍。

末了,遠遠小聲唾了一口,“呸,夫人還說你出去一兩月是給嶗山治水,我就知道又是有了別的相好。”

納妾陣仗不大,祁淮身邊隻圍了幾個下人和側室,連個重要的人都沒有。

祁淮晃眼瞧著弓身藏在角落的四喜,身形微微一顫,那丫頭口型、動作顯然是在罵他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