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愣間，耳邊響起一道熟悉的威嚴中又透露一些稚嫩的聲音，顧桑寧欣喜回頭。
這一瞬間她完全忘記了自己是被眼前這個少年用被子捂住，活活釘在棺材裏。
此刻，她隻是一個母親，見到自己含辛茹苦養大的孩子，隻要他喚一聲“母親”，無論他做什麼都可以原諒。
十五歲的蕭煜著一身明黃龍袍，披一件黑色大氅，遠遠從雪中走來，路過顧桑寧身邊時，看也沒看一眼，隻冰冷道：“跪下！”
顧桑寧那句“煜兒”還卡在喉嚨裏，就被百靈一把拉下，咕咚跪在地上，膝蓋仿佛都碎了。
蕭煜終於施舍般掃了她一眼，道：“不管你從前是誰，隻要進了宮，就要守宮中的規矩。現在就賞你跪在這裏為母後祈福吧。”
說完便轉身離開。
大氅帶起來的雪揚了顧桑寧一臉，有些甚至順著脖子鑽進衣領，涼到心底，她終於清醒。
額頭埋進雪地中，高呼：“民女謝皇上隆恩……”
“母後！”
顧桑寧一喜，隻是頭剛抬到一半，那抹明黃便很快消失在厚重的門簾後麵，接著是一句句滿含關心的聲音：“母後怎麼還沒睡？可是擾了母後休息？兒臣……”
聲音伴隨著顧桑寧最後一滴眼淚，緩緩閉上眼睛。
秋嬤嬤雖然心疼，但也不敢出聲，隻能跪在後麵，看著小姐積雪中的雙腿心疼不已。
百靈跪在後麵，心中竊喜幸虧自己早早準備了一雙厚厚的護膝，不然可不就得落下病根，但也忍不住小聲嘀咕：“晦氣！”
秋嬤嬤回頭瞪了她一眼。
顧桑寧朝秋嬤嬤微微搖頭，宋南煙的脾性她了解，此時越是出聲，受的苦越多。
蕭煜進來，見宋南煙半倚在貴妃榻上，顧不得身上積雪，忙上前詢問：“可是擾了母後休息？朕這就讓人把她打發了去！”
宋南煙看了一眼張嬤嬤，張嬤嬤忙上前仔細擦掉蕭煜頭上不小心沾染到的雪花，笑著道：“太後擔心皇上著涼，特意讓人囑咐您不必過來，肯定又是底下的人偷懶！”
蕭煜忙道：“小林子說過了，是朕擔心母後，不來看看總歸不放心。”
宋南煙這才緩緩起身，朝蕭煜伸出一隻保養得宜、白皙細膩的手：“煜兒，快過來讓母後瞧瞧。”
此時的蕭煜褪去了在外麵刻意的威嚴，像個尋常孩子般依偎在宋南煙懷裏，舒服地閉上了眼睛。
宋南煙手指輕輕撫摸他濃黑的頭發，似是不經意般問道：“煜兒可是從禦書房過來的？”
“嗯。”
蕭煜閉著眼睛應了一聲。
宋南煙低頭看了他一眼，問：“煜兒有什麼不開心之事？”
蕭煜眼皮動了動，睜開眼看著宋南煙忽然道：“母後，您覺得謝宴此人如何？”
宋南煙愣住，等回過神時，蕭煜已經又閉上眼睛，睡著了。
顧桑寧從傍晚跪到天黑，看著蕭煜來，又看著其離開，冷漠得比冰雪還冷。
雙腿雙手已經失去知覺，可她仍然一動不動，風雪帶來的寒冷不及心中萬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