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說——她是非正式的軍事組織的將校,一直以來完成了各種各樣的作戰。那個組織受到敵人的攻擊,她的部隊被孤立了。又是心懷不滿的士兵們發動叛亂,又是補給物資不足,最終她的“強襲水陸兩棲潛水艇”發生了致命的事故而無法行動了。
靠著艇上搭載的直升機,她和極少一部分部下從沉沒的潛艇上逃了出來,但是那直升機卻在加利福尼亞洋麵上耗盡燃料而沉入了海中。
到乘坐救生艇勉強掙紮到半月灣的海岸的時候,部下就僅僅隻剩下五個人了。
而這五個人也嫌棄她了。
對到了這個時候,還想繼續擺著長官的架子頤指氣使的卡琳心懷不滿的部下們,把她從偷來的車中丟到了路上。甚至還有人想要對她施暴,但總算沒有付諸實施。
就這樣,她正精神恍惚地走著的時候,被卡車司機發現,被警察保護起來等等——這種妄想,瑪紗從來就沒聽說過。
傭兵部隊和潛水艇、直升機之類的事情固然荒唐得過了頭,但至少關於被保護前後的狀況說得還是很有條理的。
說真的,最初讀到報告書上的狀況的時候,瑪紗一直都以為,她肯定是犯罪的受害者。
但是,並不是那樣的。
按照最初負責診治她的急診科大夫卡爾提的說法,這位名叫卡琳?葛蘭森的少女身上,完全沒有受到性暴力或虐待的痕跡。勉強算得上是外傷的,就隻有因為在哪兒的樹林裏行走而造成的輕微的擦傷而已。
在事情的前後關係上也沒有矛盾,還使用著極其正確的軍事用語。關於“非正式的軍事組織”,她的話也絕對不是支離破碎。因為瑪紗在原海軍的警察裏有個熟人,所以就打了電話,嚐試對各種事情進行確認。
(我是不太清楚啦。有能裝下直升機之類的潛水艇嗎?)
(沒有。老早以前倒是有過能裝下飛機的潛水艇啦,不過現在可沒了。不是相當大的艦艇的話就沒辦法確保那樣的空間,最主要的是也沒有實用性。唉,大概是那女孩子的空想吧。)
(但是她說是某種特殊的艦艇哦。叫什麼強襲……水陸兩棲潛水艇,還是什麼的。)
(哈哈。那可真是厲害啊。)
(好像被合眾國海軍稱為‘ToyBox”的樣子喔。)
(……你說什麼?)
到那時為止都還悠閑地笑著,等待著勸說好久沒給自己打電話的瑪紗的時機的朋友的聲音,突然變得強硬起來。
(“ToyBox”啊。她是這麼說的。)
(你是從哪裏聽到這個的?)
(所以說,就是那個患者啊。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
(哈啊?)
對不知其所以然而反問的她,那個朋友用極其鄭重的聲音說:(不,我隻是曾經在現役的朋友那兒聽到過傳聞而已。除此之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哦,)
(你在說些什麼啊?)
(聽好了哦,瑪紗。詳細的事情我是不清楚,不過我覺得你還是別當那個患者的主治醫了比較好哦。她的話,你也要全都當成沒聽過。就當她是無法正常說話的狀態好了。)
(我真是不明白啊。為什麼突然——)
(抱歉,我下麵還有工作。下次再打。)
(等——)
原海軍的朋友單方麵掛斷了電話。
越來越可疑了。
那個少女所說的話,該不會真的觸及到了軍事機密還是什麼了吧。為了謹慎起見,她以“ToyBox”和“潛水艇”為關鍵詞在網上搜索了一下看了看,但是什麼也沒搜索出來。隻有在玩具發燒友製作的網站上,作為從前的潛水艇玩具被介紹而已。
第二天,瑪紗下定決心,試著將自己和原海軍的朋友的對話告訴了卡琳。
“唉,就是那樣吧……”
少女用無力的聲音說道。
“……因為,存在美國海軍無法探知的武器係統這種事,是絕對不可能對公眾發表的吧。應該隻能變成士兵之間偷偷說一說那種程度的,秘密的傳聞罷了。”
“好吧。可是就算如此——”
到底是愈發著急了,瑪紗問道:“為什麼要把如此重要的機密情報,告訴隻是區區一個個心理醫生的我呢?”
“因為,已經是沒有意義的情報了嘛。”
少女帶點自嘲地微微一笑。
“現實就是如此。我是個無能的指揮官。所以才被部下們拋棄,像這樣待在這裏。我隻是個失去了一切,隻不過還沒死的存在而已。”
“…………”
“維特醫生。你一定以為,我是個被妄想支配了的可憐的女孩子吧?”
“不,並沒——”
“沒關係的。就請您那樣認為好了。因為事實上,我也和行屍走肉沒什麼兩樣了……”
卡琳慢慢地低下頭去。散亂的鬢角貼著臉頰,陰暗的熒光燈的亮光,在少女的顏麵上投射出有些病態的影子。
“雖然這件事很難以啟齒。”
稍微等了一下之後,瑪紗開口道。
“已經決定將你轉移到別的設施去了。我們決定讓你在那裏和與你有同樣問題的人們共同生活。”
沒有辦法一直把她放在這所醫院裏。身份不明又未成年,沒錢,也沒有加入社會保險。隻有請郊外的某個專門設施收容她了。
“…………好吧。隨您喜歡。”
並沒有表現出特別意外的樣子,卡琳說道。
“真遺憾。”
這是瑪紗的真心話。
雖說有些荒誕無稽,但她的妄想卻有著一種*真的奇妙的說服力。
哪個外星或者地底的侵略者發過來電波啦,美國政府往自己的腦子裏裝了發信機啦——她的話能讓人極其強烈地感到與這些說法有著決定性不同的知性和理性。能條理清晰地講解除了專家之外幾乎沒人知道的核融合電池的問題點,以及關於水陸兩用作戰的種種的未成年患者,她以前從未見過。
“移送是在明天的傍晚。到時我也會在場。”
“是。”
卡琳用漠不關心的語氣回答。
翌日,移送用的車輛比預定時間晚了五分鍾左右抵達了醫院。
一輛黑色的小貨車。是能坐在輪椅上乘坐的一種車輛,司機和助手兩個人向瑪紗簡單地打了個招呼。雖然兩個都是生麵孔,但身份證明書和有關移送手續的文件上都沒有可疑之處。
卡琳渾身癱軟地睡著,被搬到了輪椅上。
“從今天早上起她就一直說頭痛,所以按照值班醫生的指示先給了藥。”
護士對瑪紗解釋道。
“這孩子曾經胡鬧過嗎?”
司機的男子詢問道。
“沒有。非常地順從哦。”
代替護士,瑪紗回答道,那名司機輕輕地點了點頭。
“但是,我們還是想先把她綁起來。畢竟如果在行車過程中有個萬一的話,還是很危險的。”
“這倒是。但是……”
“沒關係的。我們並不是要做什麼粗暴的行為。……呃——,然後呢?這孩子有沒有對您說過什麼奇怪的話?”
“奇怪?要說奇怪……這工作就是這樣。會說不奇怪的話的患者才少見呢。”
雖然對如此奇怪的提問感到不協調,她還是麵露和藹的笑容回答道。
“哈哈。這倒也是。”
司機邊環視四周邊回答道。
那裏是位於醫院的通用門附近的車道,在附近的就隻有瑪紗和護士,還有司機和他的助手四個人而已。
“大夫。”
“什麼事?”
“雖然隻是以防萬一……她有沒有順口說出‘神淚’或者‘黃昏’之類的詞來呢?”
“你說什麼?”
瑪紗不假思索地反問道。她無法製止自己的肩膀和後背的顫抖。
“看來像是知道啊。”
司機得意地微微一笑。
猛地看來隻是個普通的三十出頭的白人男子,穿著藏青色的斜紋棉布褲和藏青色的夾克。身高在180公分左右,剔得短短的前額的發際上,有個小小的傷痕。
現在那名男子的相貌有了天翻地覆的巨變。在瑪紗的眼裏看來,簡直就像身高翻了一倍似的壓迫感正節節膨脹起來。
“喔喔。不要發出奇怪的聲音哦。”
全身僵硬想要往後退的馬莎的胳膊,被司機緊緊地抓住。用光是這樣骨頭就要斷成兩截兒般的,恐怖的握力。
男子用空著的右手,亮了一下藏在夾克衫下麵的小型的自動手槍。
對。是手槍。雖然瑪紗幾乎從來就沒有接觸過槍械,但就算如此,對於男子想要通過亮槍來告訴自己什麼事情這件事,還是很容易地理解了。
“明白了吧,大夫?”
“……嗯。”
“不要鬧,慢慢地上車。那邊的護士小姐也請。”
不明就裏地呆呆站著的護士,認出了男子的手槍,嚇得倒抽一口涼氣。
“就光把這位姐姐扔在這兒可不行啊。好啦,上車吧。”
“等等,和她沒關係啊。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麼人——”
“行了,上車。”
被男子催促著,瑪紗和護士坐進了移送用的小貨車的後部坐席。拿著手槍的男助手緊跟著坐進了後麵的車箱,占據了能同時控製卡琳和瑪紗等人的位置。
車門關上,車子開了出去。瑪紗看見在三車道的道路的對麵,咖啡屋的前麵正停著一輛警車。但是為尋求幫助而胡亂折騰、大喊大叫之類的想法,絲毫都沒有浮現在瑪紗的腦海。
“別那麼害怕嘛。我們隻不過有很多事情想問一下而已。對吧,比爾?”
助手的男子用非常輕鬆的語氣說,司機的男子簡短地答道:“啊啊。不會加害你們的。”
騙人的。是打算殺了我們。因為,為什麼沒有蒙上我們的眼睛?為什麼若無其事地露著臉?為什麼滿不在乎地直呼搭檔的名字?護士臉色蒼白地沉默著。雖然很想安慰她,但瑪紗也完全沒有那種閑情逸致了。
車子就那樣穿過聖布魯諾,沿著280號線駛向城市的港灣部。提前踏上歸家路的許多私家車和卡車,在對向行車線上依次駛過。
終於,他們抵達了距港口很近的一座老舊的倉庫。那裏隻有幾個小個的集裝箱和兩輛黑色的轎車而已。幾乎沒什麼貨物,顯得空蕩蕩的。
夕陽從裝了鐵柵欄的小窗戶裏射進來,在滿是塵埃的空氣中映出幾條光柱。
“下車。”
瑪紗和護士戰戰兢兢地走下了停在倉庫中的車子。
在車子的正對麵,已經有五名左右的男子在等著了。其中一個是貌似領導的西裝打扮的男子。其餘的四人都穿著邋遢的工作裝,肩膀上掛著自動步槍。
“晚了五分鍾哦。”
邊用極其洗練的動作看著左腕上的手表,穿西裝的男子說道。
還很年輕。年紀大概在三十歲上下吧。瘦削的下巴加上梳得服服貼貼的黑發。宛如用筆流利地畫上去般的清秀眉眼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是個美青年。
“非常對不起,老大。我覺得因為超速而被抓也沒什麼意思——”
“無聊的借口就免了。那麼?把她帶來了吧?”
西裝男子問。
“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