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對此,非常有信心。
他們兄弟出生與熾烈無倫的太陽星,即使帝俊如今嚴格來說已經該歸屬於太陰星,骨子裏也依然留存著那種一往無前的熾烈。
愛之,則燃盡自身供其生長也在所不惜;
惡之,則燃盡本源拚個化作飛灰,也決不妥協。
若是帝俊無能壓製“道”,他肯定寧可化作飛灰,也不會留下一具無法自主的軀殼,供給“道”為載體。
這是太陽之子的驕傲。
當然,太一不是覺得女媧就沒丁點傲骨了,隻看當日祖鳳產子時,伏羲女媧的援手,太一對這對兄妹就有幾分親近。
隻不過,女子嘛!洪荒大地上孕育出來的生靈嘛!
即使作為不周山範圍內最初的啟智生命,這對兄妹必有不凡之處,也不可能如太陽星一般熾烈決絕。
太一相信,女媧遲早有一日能夠反抗“道”的壓製,隻不知要在何時,也不知伏羲是否等得到罷了。
他並不覺得女媧沒有不能抵禦“道”,便寧可化作飛灰的決絕,有什麼不對。
伏羲顯然也是這麼想的。
他屈膝時便是心甘情願的溫柔,女媧淡漠的眼神從他身上一掃而過時,伏羲眼中溫柔內斂,卻越發醇厚。
聖人現世的威壓終於散去。
女媧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遠方,好像被那如黛的遠山徹底迷住,又像是心神皆隨天邊雲彩飄散。
又仿佛,站在這裏的隻是一具空殼,她的元神已經徹底化在天地法則之中。
遲遲不語。
伏羲的左手依然與女媧的右手交握著,有那麼一刻,似乎要用力箍緊,但終究隻是虛握著。
月光環不住雲彩的腳步,山巒箍不牢風的心。
該留的總會留,該走的何妨走?
他相信她總會回來的。
伏羲緩緩鬆開了手,連虛握都不再堅持。
掌中空了,心依然滿著。
他對她笑著,依舊溫和,柔情卻斂在心底。
聲音也隻是溫溫的,不慍不火,不快不慢:
“好了,去吧。去開辟你的聖人道場。”
他的眼睛在基數已經龐大到一定程度的人族身上泛泛掠過,又定在女媧身上:
“他們你不用擔心,我會盡力看護住的。”
他隻是笑:
“去吧!什麼都不要擔心,一切都會好的。”
女媧的右手依舊維持著之前與伏羲互握時的姿勢,雖然他抽手時她沒有絲毫挽留,但這麼定定維持的模樣,似乎本身就足夠說明什麼。
雖然襯著她從遠方收回、終於落在伏羲身上、卻仍和看著天邊一朵雲遠處一座山毫無二致的淡漠眼神,又更像是一種將伏羲徹底無視的無動於衷。
可她到底是將右手緩緩落回身側。
可她到底應了伏羲一聲。
雖然隻是淺淺的鼻音,像太一葉荊這兩隻,就根本分辨不出她到底是在應伏羲哪一句話。
但不管應的是哪一句,女媧終究騰身而起,往混沌飛去。
去開辟她的聖人道場,舍棄她自蛋殼中就宅著的洞府。
伏羲仰著頭,注視女媧背影的目光很溫柔,但卻一直淡淡的,直到女媧的聲音徹底隱沒在天外混沌之中後,才閃過一絲疼痛。
但那一絲疼痛也隻是轉瞬即逝。
再回頭時,他依然是那個溫和寬厚的男子,對著太一頷首淺笑:
“這不周山下隻怕要給我這些兒女暫用些時日,可否?”
製造人族的聖母已經飛出天外,這個在人族製造過程中,甚至連一點精血都沒加入,不過是傳授了一番陰陽和合之道的男人,卻這麼理所當然的,說那是他的兒女。
小鵬鳥的目光莫名的憂傷。
依然是那雙傻圓傻圓的眼睛,卻在有生以來第一次,染上了悲傷的神色。
甚至連十日齊出,將他最好的一個人類小夥伴曬回原材料時,他都沒有這麼憂傷過。
因為那時候,小鵬鳥雖然知道他的小夥伴要離開他很久很久,回來的時候也許都不會記得曾經和他搭夥將不周山從山腳禍禍到山頂的過往,但他明白,女媧既然承諾了會在合適的時候將第一代人類的靈魂投放進她的成功作品裏頭去,那麼終究有一日,他的小夥伴,還是會回來的。
不管記不記得他,隻要他還是他就足矣。
所以那時候的離別,不足以讓小鵬鳥悲傷至此。
可現在的就又值得了嗎?
明明隻是於己無關的事情而已。
哪怕事件的主角是小師叔,和小師叔家的伏羲叔叔。
小鵬鳥有點兒茫然。
可太一卻也是不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