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站上，老火車頭數著掛在他後麵的銀色車廂：“1、2、3、4……噢，9節！”
老火車頭說不出心中是悲是喜。
這輛老蒸汽機車有過他生命中的輝煌。在“滿載超軸運動”中，他創造了運載178輛滿裝煤炭的貨運車廂的全國最高紀錄。報紙在頭版頭條用紅色的大字登出這個消息，人們給它佩戴上洗衣盆大小的紅花，司機老張和司爐小李高舉四臂朝他歡呼……這是哪年哪月的事？老火車頭記憶力衰退，已經全然記不清了。在他腦子裏十分清晰的是最近的一件事。那位新司機大徐氣哼哼地對他的副手小李說：
“開這號機車真倒黴！瞧瞧啊：這家夥老得隻要打個嗝兒，腦瓜頂就會‘撲簌簌’往下掉鏽鐵渣兒！”
這也太誇張了吧？不錯，他是老了，力氣已經比當年小得多，腿腳兒不大靈便，黑漆也大片大片地剝落——但那是油漆，不是什麼“鏽鐵渣兒”！你就不老啊，小夥子？日子快著呢，50年一眨巴眼就過去！
更令他震驚的是，小李笑嘻嘻地回答說：
“無所謂了，反正這老家夥很快就要退休啦！我再也不用掄這把煤鏟子。咱們哥兒倆配合得好，我還給你當副手——喂，你喜歡內燃機車，還是電氣機車？”
老火車頭傻了。
他懂得“退休”是怎麼回事。在離開車站很遠的地方有幾條鏽跡斑斑的鐵軌，狗尾巴草從鐵軌兩旁長出來，中間稀稀拉拉點綴著一些小黃花。一群老火車頭被丟棄在那裏，任憑日曬雨淋。往昔狂奔在綠色田野裏的歡樂一去不複返，輝煌的歲月隻能在回憶裏出現，而且變得越來越模糊……這一次是老火車頭最後的一趟運行。不知是照顧他年老體衰，還是為了表示對他一生盡職的慰問，給他的任務是拖拉著9節客運車廂到山清水秀的一個旅遊點去。那些銀光閃閃的車廂讓他感到愉快，真的，他好像一輩子也沒帶過這麼漂亮的車廂呢！
他“呼哧呼哧”地喘著大氣啟動了列車，很快就覺得全身輕鬆了。錯落有致的白色農家小別墅被拋到身後，眼前出現一大片綠色的田野。天似乎伸手就能蹭下來一抹兒藍，雲絲像隱藏了秘密的笑紋。路邊所有的野花都在向這道銀色的閃電鞠躬致意：“啊，火車頭老伯伯，你好！”
兩旁開始出現高大的樹木，樹木很快就變成森林。老火車頭腳步緩慢下來，覺得自己喘得很厲害。不過他相信，不出一個小時，他就會很輕鬆了——前麵就是“蝙蝠洞”隧道，隧道很長也很平，還有一大段是下坡。
他萬沒想到他會在隧道裏遭遇事故。
雖然老火車頭亮起中間那隻大圓眼睛和下邊兩隻小眼睛，而且拚命睜大，他還是感到視線模糊。駛進“蝙蝠洞”不久，他就覺得眼前白光一閃，心想：“好大一隻蛾子！”可是等到他的頭幾乎觸及到那白東西的尾巴時，他才驚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