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辰,吳王遣使以書遺李思齊、張良弼,便息兵解鬥。思齊等得書不報。
辛酉,吳王謂徐達等曰:“中原擾攘,人民離散,山東則王宣反側,河南則庫庫跋扈,關隴則李思齊、張思道彼此猜忌。元祚將亡,其幾已見,今欲北伐,何以決勝?”常遇春曰:“今南方已定,兵力有餘,直搗元都,以我百戰之師,敵彼久逸之卒,挺竿而可勝也。都城既克,有似破竹之勢,乘勝長驅,餘可建瓴而下矣。”王曰:“元建都百年,城守必固。若懸師深入,不能即破,頓於堅城之下,饋餉不繼,援兵四集,進不得戰,退無所據,非我利也。吾欲先取山東,撤其屏蔽;旋師河南,斷其羽翼;拔潼關而守之,據其戶樞。天下形勢入我掌握,然後進兵元都,則彼勢孤援絕,不戰可克。既克其都,鼓行雲中、九原以及關隴,可席卷而下矣。”諸將皆曰:“善!”
甲子,吳王命中書右丞相、信國公徐達為征討大將軍,中書平章政事、掌軍國重事常遇春為副將軍,率師二十五萬,由淮入河,北取中原。
是時名將必推達、遇春,兩人才勇相類,遇春慓疾敢深入,而達尤長於謀略。遇春每下城邑,不能無誅僇;達所至不擾,即獲壯士與諜,結以恩義,俾為己用。至是吳王麵諭諸將曰:“禦軍持重有紀律,戰勝攻取,得為將之體者,莫如大將軍達;當百萬眾,摧鋒陷堅,莫如副將軍遇春,然身為大將,好與小校角,甚非所望也。”
吳王命中書平章政事胡廷瑞為征南將軍,江西行省左丞何文輝為副,率安吉、寧國、南昌、袁、贛、滁、和、無為等衛軍由江西取福建,以湖廣參政戴德隨征。又命平章楊璟、左丞周德興、參政周彬,率武昌、荊州、益陽、常德、潭、嶽、衡、澧等衛軍取廣西。文輝初為王養子,賜姓朱氏,至是複何姓。
乙醜,以集賢大學士丁好禮為中書添設平章政事。
吳王遣世子及次子往謁臨濠諸墓,命中書擇官輔導以行,凡所過郡邑城隍及山川之神,皆祭以少牢。
丙寅,平章內史關保封許國公。
吳王以檄諭齊魯、河洛、燕薊、秦晉官民,令速歸附。
丁卯,吳大將軍徐達等師次淮安,遣人招諭王宣及子信。
己巳,吳王以大軍進取中原,恐托音特穆爾乘間竊發,命廬州、安豐、六安、濠、泗、蘄、黃、襄陽各嚴兵守備。
吳湖廣行省遣兵取寶慶新化縣,擊守將麻周,破之。
吳朱亮祖進兵溫州,克其城,方明善先遁去。亮祖分兵徇瑞安,其守將謝伯通以城降。
辛未,沂州王信既得徐達書,乃遣使納款於吳,且奉表賀平張士誠。吳王遣徐唐、李儀等赴沂州,授信江淮行省平章政事,麾下官將皆仍舊職,令所部軍馬悉聽大將軍節製。時信與其父宣,陰持兩端,外雖請降,內實修備。王知之,乃遣人密諭徐達勒兵趨沂州以觀其變。
十一月,癸酉朔,吳朱亮祖襲敗方明善於樂清之盤嶼,追至楚門海口,遣百戶李德招諭之。
乙亥,明升遣其臣鄧良叟聘於吳,吳王命良叟從大將軍觀所下城邑。
丙子,吳徐達師次下邳,都督同知張興祖由徐州進取山東。
己卯,吳徐達兵至榆林鎮,僉院酈毅、鎮撫孫惟德降。達令黃逢等守之。
庚辰,吳平章韓政師次梁城,同知樞密院盧斌、僉院程福等降。
辛巳,吳征南將軍湯和克慶元。
先是和兵自紹興渡曹娥江,進次餘姚,降其知州李密及上虞縣尹沈溫,遂進兵慶元城下,攻其西門,府判徐善等率屬官耆老自西門出降。方國珍驅所部乘海舟遁去,和率兵追之。國珍以眾迎戰,和擊敗之,擒其將方惟益等,國珍率餘眾入海。和還師慶元,徇下定海、慈溪諸縣。
吳王遣使至延平,招諭平章陳友定。友定置酒大會諸將及賓客,殺吳使者,瀝其血酒甕中,與眾酌飲之,誓於眾曰:“吾曹並受朝廷厚恩,有不以死拒者,身磔,妻子戮!”遂往巡視福州,嚴兵為拒守計。
徐唐等至沂州,王宣不欲行,乃使其子信密往莒州募兵,為備禦計,而遣其員外郎王仲綱等詐來犒師以緩攻,徐達受而遣之。仲綱等既還,宣即以兵劫徐唐等,欲殺之,唐得脫,走達軍,達即以師抵沂州,營於北門。達猶欲降之,遣梁鎮撫往說,宣陽許之,尋複閉門拒守,達怒,遂急攻其城。宣待信募兵未還,自度不能支,乃開西門出降。達令宣為書,遣鎮撫孫惟德招降信,信殺惟德,與其兄仁走山西。於是嶧、莒、海州及沭陽、日照、贛榆、沂水諸縣皆來降。達以宣反覆,並怒其子信殺惟德,執宣戮之,命指揮韓溫守沂州。
乙酉,吳定大都督府及鹽運司、起居注、給事中官製。
方國珍遁入海島。己醜,吳王命平章廖永忠為征南副將軍,自海道會湯和討之,國珍遣經曆郭春及其子文信詣朱亮祖納款。
丙戌,以平章政事伊嚕特穆爾、知樞密院事鄂勒哲特穆爾、平章政事巴延特穆爾並知大撫軍院事。
庚寅,吳王遣使諭徐達等曰:“聞將軍已下沂州,未知兵欲何向?如向益都,當遣精銳將士,於黃河扼其衝要,以斷援兵,使彼外不得進,內無所望,我軍勢重力專,可以必克。如未下益都,即宜進取濟寧、濟南,二郡既下,則益都以東勢窮力竭,如囊中之物,可不攻而自下矣。然兵難遙度,隨機應變,尤在將軍。”時金、火二星會於星紀,望後,火逐金過齊、魯之分,太史占曰“宜大展兵威”,故有是諭。
方國珍部將多降於吳,湯和複遣人持書招之。壬辰,國珍遣郎中承廣、員外郎陳永詣和乞降,又遣其子明善、明則、從子明鞏等納省院諸印。
乙未,以知樞密院事摩該為中書平章政事,太尉、中書左丞相特哩特穆爾為大撫軍院使。
是日,冬至,吳太史院進戊申歲《大統曆》。王謂院使劉基曰:“古者以季冬頒來歲之曆,似為太遲,今於冬至亦未宜,明年以後,皆以十月朔進。”初,《戊申曆》成,將刊布,基與其屬高翼以錄本進,王覽之,謂基曰:“此眾人為之乎?”對曰:“是臣二人詳定。”王曰:“天象之行有遲速,古今曆法有疏密,苟不得其要,不能無差。春秋時,鄭國一辭命,必草創、討論、修飾、潤色,然後用之,故少有缺失。辭命尚如此,而況於造曆乎?公等須各盡心,務求至當。”基等乃以所錄再詳校而後刊之。
丙申,吳朱亮祖兵至黃岩,方國瑛及其兄子明善來見,送之建康。
丁酉,命關保分省於晉寧。
庚子,吳克滕州。
初,徐達令平章韓政分兵扼黃河,以斷山東援兵,政乃遣千戶趙實略滕州。其守將初議固守,已而遁去,遂克其城。
辛醜,吳徐達攻下益都,平章李老保降,宣慰使巴延布哈、總管胡浚、知院張俊皆死之。達遂徇下壽光、臨淄、昌樂、高苑,令指揮葉國珍等守之。
初,吳軍壓境,巴延布哈力戰以拒。及城陷,巴延布哈還,拜其母曰:“兒忠孝不能兩全,有二弟,可為終養。”已乃趨官舍,坐堂上。吳將素聞其賢,召之再三,不往,既而麵縛之。巴(顏)〔延〕布哈曰:“我元朝進士,官至極品,臣各為其主,豈肯事二姓乎!”遂不屈而死。其妻阿嚕珍及二弟之妻,各抱幼子投井死。
李老保,陽武人,又名保保,從察罕特穆爾起兵,數有功,後為平章,留守益都,至是降,送至建康。後從吳王如汴,王使招諭庫庫特穆爾,庫庫鴆殺之。
壬寅,吳胡廷瑞率師渡杉關,略光澤,下之。
太常禮儀院使陳祖仁與翰林學士承旨王時、待製黃晘、編修黃肅伏闕上書言:“近者南軍侵陷全齊,不逾月而逼畿甸。朝廷雖命丞相伊蘇出師,軍馬數少,勢力孤危,而中原諸軍,左牽右掣,調度失宜,京城四麵,茫無屏蔽,宗社安危,正在今日。臣等以為馭天下之勢,當論其輕重、強弱,遠近、先後,不宜膠於一偏,狃於故轍。前日南軍僻在一方,而庫庫特穆爾近在肘腋,勢將竊持國柄,故宜先於致討,以南軍遠而輕,庫庫近而重也。今庫庫勢已窮蹙,而南軍突至,勢將不利於宗社,故宜先於救難,則庫庫弱而輕,南軍強而重也。當此之時,宜審其輕重強弱,改弦更張,而撫軍諸官亦宜以公天下為心,審時製宜。今庫庫黨與離散,豈能複肆跋扈!若令將見調軍馬倍道東行,勤王赴難,與伊蘇聲勢相援,仍遣重臣分道宣諭催督,庶幾得宜。如複膠於前說,動以言者為為庫庫遊說而鉗天下之口,不幸猝有意外之變,朝廷亦不得聞,而天下之事去矣。”書奏,不報。
吳王召浙江按察僉事章溢入朝,命其子存道守處州,諭群臣曰:“溢雖儒臣,父子宣力一方,寇盜悉平,功不在諸將後。”複問溢:“征閩諸將何如?”溢曰:“湯和由海道進,胡廷瑞自江西入,必勝。然閩中尤服李文忠威信,若令文忠從浦城取建寧,此萬全策也。”王即命文忠屯浦城。
十二月,癸卯朔,日有食之。
甲辰,吳《律令》成,王與諸臣複閱視之,去煩就簡,減重從輕者居多。凡為令一百四十五條,準唐之舊而增損之,計二百八十五條。命有司刊布中外。
乙巳,吳徐達等將發益都,遣使往樂安招諭俞勝。時勝兄寶為帳下所殺,勝代為平章,領其眾。明日,達師次長山北河,般陽路總管李至等詣軍門降。於是所屬淄川、新城等縣,皆望風款附。
丁未,吳都督同知張興祖至東平,平章馮德棄城遁。興祖遣指揮常守道、千戶許秉等追至東阿,參政陳璧等以所部來降。秉複以舟師趨安山鎮,右丞杜天佑、左丞蔣興降。
戊申,孔子五十六世孫襲封衍聖公孔希學,聞吳軍至,率曲阜縣尹孔希章、鄒縣主簿孟思諒等迎見張興祖,興祖禮之,於是兗東州縣皆來降。
方國珍遣其子明完奉表謝罪於吳,吳王始怒其反覆,及覽表,憐之。表出其臣詹鼎所草,詞辯而恭,王曰:“孰謂方氏無人耶!”賜國珍書曰:“吾當以投誠為誠,不以前過為過。”
戊申,吳宋迪使山東還,言張興祖能推誠待人,降將有可用者,即使領舊兵進取。王曰:“此非良策。聞興祖麾下降將有領千騎者,一旦臨敵,勢不足以相加,因而生變,何以製之?”乃命迪往諭興祖:“今後得降將,悉送以來,勿自留也。”
吳徐達至章丘,守將右丞王成降。庚戌,至濟南,平章達多爾濟等以城降。達令指揮陳勝守之。
吳胡廷瑞至邵武,守將李宗茂以城降。
吳張興祖兵至濟寧,守將陳秉直棄城遁,吳兵遂入守之。
辛亥,吳王遣使諭徐達、常遇春曰:“屢勝之兵易驕,久勞之師易潰。能慮乎敗,乃可無敗;能慎乎成,乃可有成。若一懈怠,必為人所乘。將軍其勉之。”
密州守將邵禮詣吳徐達降。
方國珍及其弟國瑉,率所部謁見湯和於軍門,得士馬舟糧甚多。已而昌國州達嚕噶齊庫哩吉斯亦來降,與國珍等並送建康。吳王悉召其臣,以邱楠為韶州同知;又以表草出詹鼎手,命官之,其餘悉徙濠州。浙東悉平。
壬子,樂安俞勝遣郎中劉啟中等詣徐達納款。
癸醜,吳中書左丞相李善長,率文武百官奉表勸進,王不許。群臣固請,王曰:“中原未平,軍旅未息,吾意天下大定而後議此,而卿等屢請不已。此大事,當斟酌禮儀而行。”
丁巳,吳胡廷瑞、何文輝師至建陽,守將曹複疇出降,命指揮沈友仁守之。
戊午,蒲台守將荊玉及鄒平縣尹董綱詣吳徐達降。達以降將酈毅守鄒平,指揮張夢守章丘,唐英守蒲台。
己未,吳《律令直解》成,王覽而喜曰:“前代所行《通製條格》之書,非不繁密,但資官吏弄法,民間知者絕少,是聾瞽天下之人,使之犯法也。今吾以《律令直解》遍行,人人通曉,則犯法者自少矣。”
庚申,以楊誠、陳秉直並為國公、平章政事。
吳王命湯和、廖永忠、吳禎率舟師自明州海道取福州。
辛酉,吳廣信衛指揮沐英破分水關,略崇安縣,克之。
吳以淩統為浙東按察使。
壬戌,俞勝自樂安見徐達於濟南,達遣勝還樂安,留其郎中楊子華。
吳左丞相李善長,率禮官以即皇帝位禮儀進。
癸亥,吳中書省議和、池州、徽、宣、太平諸府民出布囊運糧,王曰:“國家科差,不可苛細,苛細則民不堪。今庫中布不乏,為囊亦易,何用複取於民!”不許。
甲子,命中書右丞相伊蘇、太尉、知院托和齊、中書平章政事呼琳岱、摩該、知樞密院事蕭章、圖沁特穆爾、汪文清、嚕爾等會楊誠、陳秉直、巴延布哈、俞勝各部諸軍同守禦山東,又命關保珠為聲援,時猶未知俞勝之降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