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該在邊關帶兵才對。”
“即便顧某辭官歸隱,在陛下眼中,依舊是臥榻之側的猛虎,對江山社稷虎視眈眈,如今又有我兒撐腰,若顧某想複起,隻需振臂一呼便可顛覆大梁,陛下豈能容我?”
顧千鈞幽然說道:
“顧某是否出獄,並不能改變結局,唯有一死才可平息禍端。”
老鄭越發沉默。
“天王考慮得足夠深遠,老鄭佩服,可北辰公子與陛下勢同水火,眼下隻有您出獄才可緩和矛盾。”
見天王不答,老鄭思考良久才再勸道:
“有上古大帝曾言,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說得是世事艱難,無可奈何卻又能安於處境,順應自然,天王也當如此,先管了當下,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顧千鈞遲疑半晌,終是搖頭歎息。
“待顧某修書一封,請先生給我兒送去。”
…………
就在老鄭苦勸顧千鈞之際,朝野上下也是多有動蕩。
得益於顧北辰大發神威,文武百官見風使舵,爭先上奏為護國天王說情。
梁帝架不住群臣所請,直言天王入獄非他所願,實是顧千鈞知道自家二弟罪孽深重,方才甘願領罪。
不出一日,民間傳出各種流言。
“顧千石倒賣嬰兒胎盤,天王是幕後真凶。”
“顧家子弟為富不仁,欺辱民女,事後逍遙自在,乃是天王有意庇護。”
“顧家豢養山賊,劫殺欽差,已到了目無王法,將要造反的地步。”
“天王表麵忠肝義膽,實則有虎豹之心,想要窺視皇位。”
“我等信錯了人……”
紛紛揚揚的謠言傳播極其迅速,朝廷也配合著放出顧千石的各種罪證,實錘顧家之惡,堵上那些文武大臣的嘴。
髒水一遍遍的往上潑,顧千鈞的名聲急轉直下。
翌日又有消息傳出。
陛下將顧千石秘密賜死,實是念在護國天王守邊有功,又是先帝老臣,不願傷及對方名聲,才暗中袒護,以仁義之舉賜死顧千石。
誰知顧家長子不知是非,不明善惡,當眾頂撞陛下,實是小人一個。
一雙黑手推動著朝野民間的輿論,僅僅三日,顧千鈞的金身便被擊破,成了百姓眼中的惡人,壞事做絕的敗類。
便連天王府也被殃及,門外聚集起大量百姓,痛罵之餘各種丟爛菜葉。
民眾不知真相,也沒有分辨真偽的能力,朝廷讓他們信誰,他們便信誰。
老鄭將外界的變化講給顧千鈞聽,終於從天王身上感受到一絲落寞。
“一世英名,半生為國,到頭落個罵名,天王可值得?”
“鄭先生不必再勸。”
顧千鈞麵壁而坐,背對牢門,聲音疲倦道:
“顧某行事,隻求無愧於心,不論陛下待我如何,大梁終是生我養我的地方,先帝生前也從未虧待過我,若顧某一死,可以免去動亂,讓百姓少受兵禍之苦,我死而無憾。”
“天王一心為民,我老鄭算是服了。”
“先生若有大誌,不妨報效國家……”
言談之間,顧千鈞的氣息極速衰落,端坐筆直地腰杆也漸漸縮塌,已是自絕心脈。
老鄭沒有阻止。
這三天來他數次嚐試,想要將顧千鈞製住,強行掠出天牢。
奈何人不想活了,強者一念便可自絕而亡,他下手再快,也不及顧千鈞一念尋死。
況且對方心存死誌,就算掠出天牢又能如何?
到頭也隻是換個地方尋死。
不過老鄭眼裏沒有悲傷,神色如常說道:
“天王可還有後事要交代?”
“桌上有我書信一封,遺言盡數記錄,待我氣絕之後,吾兒親啟。”
顧千鈞的聲音斷斷續續,在搖曳的昏暗燭火下,映在牆上的身影飄搖如鬼神。
一部分燭光照在老鄭臉上,亦將他神色顯得有些詭秘。
“爹,你放心去吧,我們來生再見。”
顧北辰來天牢第一天,顧千鈞便已猜透他的身份,也知道他的來意,隻是父子倆裝糊塗,免得驚了獄卒。
大梁朝隻是彈丸之地,地少人也少,哪有那麼多隱士高人?
見父親氣息斷絕,腦袋一沉,徹底沒了聲息,顧北辰叩首長拜:
“恭送父親升天。”
接著屈指一彈,將書信點燃,燒成了灰燼。
這遺書,顧北辰不願看,也沒必要看。
橫豎不過讓他照顧天王府眾人,不要記仇,不要為難梁帝,好好修行,多幫扶大梁雲雲……
“前程往事莫再提,人都死了,就沒必要這麼操勞了。”
將一顆舍利打入親爹眉心,護住屍體,免得遭人殘害,顧北辰施施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