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
天牢點卯過後,獄卒各自當值。
顧千鈞入獄牽動朝政格局,牢中司獄不敢怠慢,暗中設立私廚保證他一日三餐。
做飯的獄卒叫老鄭,原先是個大廚,點卯結束來到夥房一瞅,登時愣住。
滿桌的新鮮菜肉,關在籠子裏的活雞豬羊,比平時的用材多出幾倍不止。
“事出反常必有妖,難不成要做斷頭飯?”
天牢犯人全是死罪,不管生前多輝煌,虎落平陽被犬欺,獄卒們克扣夥食,狠命壓榨是常態,唯有問斬之前可以吃頓飽飯,免做餓死鬼。
普通犯人的斷頭飯不會太奢侈,有隻燒雞已是大幸,顧千鈞夥食很好,但也不至於雞鴨魚肉樣樣周全。
“沒想到,天王的命數還是盡了。”
老鄭一聲感慨,開始收拾菜肉,生火做飯。
在百姓心裏,顧千鈞是保家衛國的大英雄、大將軍,百戰百勝,堪稱傳奇,就這樣黯然落幕,難免令人唏噓。
不多時,牢中司獄背著雙手走了進來。
“你今兒辛苦些,拿出十二成功力,搞一桌全席。”
“我明白。”
老鄭一刀剁掉活雞的腦袋,任其撲騰著翅膀,滿屋亂飛。
司獄抬手扇了扇飄落的雞毛,兀自說道:
“昨日北辰公子在皇宮裏威懾八方,無人可治,已有了一人擋一國的氣勢,不看爹麵看兒麵,照我推斷,顧天王很快便會出獄,我們這些日子傾力照料總算沒有賭錯。”
“不是斷頭飯?”
老鄭一愕,喜笑顏開道:
“大人您放心,我這頓飯比不了宮裏,比皇都的大酒樓肯定不差。”
司獄滿意點頭,踢了籠子裏的大鵝一腳,嘀咕一聲這鵝肝不錯,轉身哼著小曲離去。
老鄭心領神會,忙碌好一陣子,菜肴擺滿食盒,又將剩下的鵝肝和幾道菜擺在桌上,用簍子罩住,這才去給顧天王送飯。
…………
天牢盡頭。
老鄭熟練地打開牢門,把一道道熱氣騰騰地肉菜擺在桌上,像往常一樣與顧千鈞閑聊道:
“昨日太後娘娘過壽,北辰公子威風無量,陛下都拿他沒辦法,相信天王您不日便會出獄。”
“嗯?”
顧千鈞麵壁盤坐,聞言轉過身,蹙眉問道:“我兒與陛下起了衝突?”
老鄭解釋道:“小人位卑身賤不知內情,隻是大家都在傳這事,您最好出獄看看。”
顧千鈞緩緩起身,麵色凝重。
他已試探過顧北辰的實力,絕對在他之上,後麵又跟著個深不可測的老尼姑,若鬧殺起來,大梁朝必有一場腥風血雨。
老鄭憂心勸道:
“旁人都說天王被害入獄,隻有我們這些獄卒才知,您是自己進來的,邊關打仗需要您,國家穩定也需要您,北辰公子學成歸來,武力超凡,又不服陛下管教,唯有您出獄才可解此危局。”
“哦?”
顧千鈞看向老鄭,眼裏閃過一絲驚奇之色。
他入獄時間雖不久,老鄭每日來送飯,雙方接觸卻不少。
平日裏的老鄭為人憨厚,沒什麼見識,隻是與他閑聊些家常,從不提朝政之事,今日一改常態,顧千鈞頓時起疑。
“真沒想到,天牢藏龍臥虎,竟有高人甘做寂寂無名之輩。”
稍微一感應,顧千鈞便察覺眼前的老鄭氣息如淵似海,實力不在他之下。
“想我顧某年少得誌,恃才傲物,二十歲便位列朝堂,待到中年更是手握重兵,天下敬仰,如今細細回想這一生,說破了不過功名利祿四個字,似鄭先生這般看透世俗,自甘平庸,顧某慚愧不如。”
“天王說笑了,老鄭不過一廚子,隻是不願大梁再起波瀾,才多言幾句。”
顧千鈞不置可否,隻是問道:
“那依鄭先生之見,我出獄便可解決危局嗎?”
“至少可以解決陛下與北辰公子之間的矛盾。”
老鄭不假思索道:“天王您入獄,在北辰公子看來,全是因為聽信了陛下的讒言,隻要您出去,北辰公子自會收斂。”
“我出獄容易,隻怕腥風血雨更甚。”
顧千鈞搖頭說道:
“顧某是個功高蓋主之人,一日不死,陛下這個皇位便坐不穩,如今又有我兒武力當國,目空一切,若我出獄,威名與武力加於一身,身邊故舊必然會起改朝換代的心思,屆時皇權搖搖欲墜,顧某又該何去何從?”
老鄭沉默片刻說:“天王既有入獄待死的勇氣,辭官歸隱想必不難。”
“先生忽略了陛下的容人之量。”
顧千鈞自詡有鐵骨忠心,不論多少人來勸,他從未說過新君半句壞話,今日卻吐露了真言:
“若陛下氣宇寬宏,肚量非凡,顧某又何必入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