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小聽這不是話頭,暗暗提了十二分警惕,口中淡淡問:“少爺這是怎麼說?”君大少爺“哈哈”一笑:“你害死纖雲,到這邊來享福。我有小事托你,你總不好意思說裝糊塗的。”阿小“騰”站起來:“纖雲自投水死的,少爺你不是親手開走了一個小廝給她家裏作交代嗎?關我什麼事。少爺這話不能胡說!”君大少爺慢悠悠揚手,虛按一按,叫她坐下:“纖雲的事,統共是我做主,有什麼我不明白的?她死之前,不怕告訴你,是跟我幽的會,還敲了我一筆小錢,半個字沒提其他,又怎會忽然投水死了?你這樣的身份,能跟我妹子陪嫁出閣、有了歸宿,是好事,但我妹子向來不答應,這且不提。我隻問你:若不是事先謀算好了,你怎能知道那天有出門的機會?幾箱子什物啊,就手兒說理完了,齊齊整整上路,這不是預先備好的?你當我傻子呢?”
阿小埋頭不語。纖雲這條人命,確是她親手推到水裏。虱多不愁,她命債背多了、也不怕多背一條,何況看大少爺這樣子,分明是拿著這個把柄要脅她、而不是要拉她去見官。她就定了心看他下頭說些什麼。
君大少爺的正題果然來了:“前幾天我出去做生意,給歹人害了,賭場裏敲了我一大筆錢,這事要給爹知道,我要遭殃,正想找二妹夫幫忙,誰知妹子忽然死了。妹夫看起來又是個薄幸人,未必能再照顧大舅子。這可怎麼辦?我當初幫你瞞著,就想,血濃於水,到底你是我的小妹妹呢,總有一天也能幫我,對不?”問得很親切。
——他倒想得美!阿小肚裏冷笑。口中隻裝著無可奈何樣子問:“小姐死了,我又是個沒腳蟹,能幫你什麼?”君大少爺早有籌劃,朗聲應道:“我聽說二妹夫虧欠了我妹子,做夢都見到鬼,這就有主意啦!”說著手在唇上一捋,把那幾綹胡須也捋下來,原來竟是假須。看他下巴已經剃得光光,如個太監也似。阿小看著隻是發呆,君大少爺得意道:“我長得跟妹子像吧?穿了她的舊衣服,披著頭發往暗處一站,看把那小子嚇的!嘿嘿,這幾天晚上,你再想個法子把他引誘出來,妹子會彈古琴,你不是跟她也學了段嗎?我擺個樣子,你在暗處彈一段她平常拿手的。我們再誆他一誆,好叫他給我幫忙。”
阿小這才知道肖少出去遇到的鬼,竟是君大少爺假扮的,一時聽得呆了,複問:“他縱當見著了小姐的鬼,又怎的就會答應給你幫忙?”君大少爺嘲笑道:“你怎麼傻了!他負了我妹子。我裝著妹子樣子,托他照顧我,他又是愧、又是怕,怎敢不答應?”阿小卻搖頭道:“不妥。”君大少爺急問:“怎麼不妥?”阿小搬著手指道:“我們聲音誰都不像小姐,誰能開口托他照顧你?”君大少爺冷哂道:“這你就不懂了!我不必出聲。書裏說兄弟之情不是拿‘常棣之華’?扮鬼時隻要歎口氣、拿根常棣花給他看。完了我再找他,告訴他我夢見妹子說不放心我。他當然就能明白。”阿小這才點頭,兩人又商議一番,敲定了細節。阿小便跟君大少爺分手。
管門大娘看來早已被買通,看著他們鬼鬼祟祟來了又去,隻當沒看見。阿小回自己屋裏坐了,托著頭犯難。
上次肖少溜出門去,撞了大虧,別說他爹娘看得他緊,他自己也不太敢再往外跑。君大少爺覺得隻有托阿小才能再引誘他出門一次,固然有理,但阿小一時也想不出什麼法子,眼看月兔東升,心緒如麻掙不出來,正在躊躇呢,有人輕輕叩她窗門,道:“阿小姐姐,可睡了不曾?”
阿小“虎”的站起來打開窗,看著外頭那張臉,好一會兒作不得聲。半響,方低道:“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