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笑著點點頭,然後,就昏了過去。
我瞠目結舌。
這才是小姐的氣質啊!嬌嫩得像朵鮮花,怎怪得每個人都想把她嗬護在手心裏?趕過來的下人們都急著先照顧小姐去了,我看看自己粗皮粗肉上的猙獰傷口,隻能歎氣算數。
當然,我不會怪小姐,也不會太過自憐自艾。因為隨後不久,我的傷口就得到了妥善包紮,老爺夫人們也都對我英勇護主的行為表示了嘉許,雖然還是提醒了兩句“怎麼不仔細護著小姐呢?怎麼會讓房間著了火?”這樣的話。但總的來說,賞了點銀子、沒有罰板子。我很滿意。
……雖然,心裏總有一塊地方,空空落落。
當天花板上有東西砸下來時,我這個膽小的家夥,也希望能躲在某一個肩膀的後麵。
雖然已經下定決心作好人家身邊的一名丫頭、一棵草,但某個虛弱的時刻,我忽然……還是想,作回媽媽懷裏的寶寶。
我的額頭倚住窗欞,一點一點壓下去,直到壓出印子來,仍然不覺得多麼疼痛。我的眼睛裏也沒有眼淚。
幾天後,我受小姐所托,去見陳浩南,並帶點東西給他。
我手上的傷並沒有完全好,但上了藥、綁好布條,再把袖子一放,看起來就沒什麼事了,足可以勝任出門任務有餘。
世上有多少人,華服下掩藏的都是傷口和膿血,隻要遮掩得當,站出去還不是風度儼然,拳打南山猛虎、腳踢北海蛟龍,打斷了胳膊往袖中藏、踢落了門牙向肚裏咽,這才叫全掛子的武藝!有句老話怎麼說的?“臣理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何況這點快痊愈了的燒傷?嘿嘿,小事耳!
我向小姐拍胸脯保證:“交給我,保證沒事!”小姐握住我的手:“江離,你辦事,我放心!”
我們兩人對望,主仆情深,無限感人。
就這麼著,我到了陳浩南的居處。因為快結婚的關係,要避嫌,他搬出了園子,暫在附近一處寓所住著。
我並不是一個人去。府裏頭本來就有一批箱籠要抬給他。我就跟著那些大叔和嬤嬤們一塊兒去了。
其實,小姐托我帶的也不是什麼特別東西,就叫這些人一並兒捎去也成。但戀愛中的女人嘛,總要多些噱頭。這種甜蜜蜜的信物,托個粗人送怎麼行呢?貼身的丫頭帶過去,這才像話。
我把那個香囊什麼的都留給陳浩南,他極感激,拿出銀子送給我們。
這個人啊,都快作上官府的姑爺了,還是這麼沒架勢。神情老是有點迷迷糊糊、有點惴惴不安,眼神也不像以前那麼清澄了。明明是賞賜我們銀錢,他也一點沒有主人的款兒,反而擺著副討好的笑容,生怕得罪我們似的。叫人好氣又好笑。
也許是太愛小姐了,怕我們在小姐麵前說他的壞話吧?我想著,又歎了口氣。
是誰說“英雄隻怕病來磨”?我看哪,“英雄隻怕美人磨”才對!瞧他如今這樣子,哪像在外頭打過戰、殺過人的少將軍。白芷說得不錯,他出身賤,不管此刻封了多大的官銜,骨子裏還是個心虛膽怯的野孩子,輕易直不起腰板來的。
可憐可憐,這麼低三下四、患得患失,還非要擠進上官府裏來作姑爺幹什麼?我隻怕他跟小姐成婚後,也還有辛苦日子要過呢……但這些,也不是我該操心的事。
我隨著眾人向他告辭,正要走,他忽然叫住我。叫得太急了一點,聲音有點大,所有人都回過頭去看他,他臉漲紅了。我皺皺眉,讓他們先在門外等我,輕輕躬身向他問:“南少爺,什麼事?”他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說出來,極尷尬的樣子。我試探著問:“是不是有關小姐——”
“不!”他立刻否認,呆了呆,揮揮手:“沒什麼,你走吧……呃,我是說,姐姐請回吧。”
也許以前不太說這種禮貌的場麵話?他的臉漲得更紅。
我隻能行個禮,告退,回去向小姐複了命,就躲到屋角發愁。
他這麼特別的叫住我,又不是想問小姐的事,那是因為什麼?那隻蜘蛛真的惹了禍嗎?他會對我不利嗎?
我承認自己的想像力豐富了一點,一會兒猜測他是名門正派派過來臥底的探子,現在盯上了我,正打算找個好時機下手;一會兒猜測他是我父親的另一個兒子,現在找到我這個不光彩的妹妹,不知道應該滴血認親還是應該大義滅親,內心正天人交戰;一會兒猜測他是個逃犯,假冒陳浩南的名字到上官府來藏身,但又不敢真娶了小姐,想請我幫他找借口退婚;一會兒又猜測他就是當年我殺母仇人的兒子,找到我,想向我贖罪。
每一個猜測都極有可能。我坐立不安,好容易才等到天黑。
當所有人都睡著之後,我偷偷招來一隻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