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靜夜思(1)(1 / 3)

“你不能進京致仕,因為你要留在南陽作我的丈夫。”永夜郡主把手按在韓靜軒的手臂上,一半像命令、一半像預言。

侍女們縮在旁邊,全都大氣兒不敢出,一邊忍不住偷看韓靜軒。

不愧是南陽郡第一佳公子,眉如春山、目似晨星,容貌姣若女子,又勝在氣質恬淡衝和,故不顯脂粉氣,舉手投足隻是天然宛轉,難怪人讚說:“韓家大公子如一卷寫意山水,不雕不鑿,舒展間自有溝壑。”

他著一件暮青色袍子,交領,露出裏麵中衣的雪白領子,絲棉的,貼著他脖頸、貼得不是很緊,微妙而含蓄的鬆開一隙,叫人想把手掌伸進去,感受他的脈動。

永夜郡主沒有看他的中衣、沒有看他的脖頸,攥著他的手臂、仰頭,固執的看進他的眼睛,像要從他瞳仁裏掏出什麼東西來。

韓靜軒輕輕的咳了一聲:“殿下,你能解讀他人的命線。”

永夜郡主一怔,鬆開手,神情黯下去:“嗯。”

“那麼,請為在下一讀。”

永夜郡主定了定,第三次念出寫在他血脈中的讖言:“從心所欲不逾矩,背井離鄉,家人平安,美眷成空,抱殘壽終。”

韓靜軒眼眸裏雲霧深深,毫無波瀾:“多謝殿下賜卜。”

“總是可以試試看更改的!”永夜郡主掙紮的搖頭,像是想帶著他從什麼羅網中逃出去,“從一開始就改過呢?譬如你不要從心所欲、不要離鄉——”

“殿下,”韓靜軒打斷她,“你真的見過有誰改變命運?”

永夜郡主咬住了嘴唇。

韓靜軒淡然一笑,一揖到地,衣紋如行雲流水:“殿下寬坐,在下告退了。”

永夜郡主一動不動的坐了會兒,站起身,把鏍鈿小案碰歪,案頭供的水晶盞掉下去。地上明明鋪了厚厚的波斯挑花小方毯,盞兒還是輕易跌得粉碎,千萬片晶瑩碎片灑在那兒,美麗似星辰,郡主不覺笑了笑,緩步走開。侍女忙上來清掃。為首的侍女還記得幾年前,這隻水晶盞跟其他幾十樣珍奇擺設一起送到郡主麵前過目時,郡主唯獨指著它說了一句:“這東西好,有一天會碎掉給我消氣。”過了這麼些年,果然一語成讖。

南陽的永夜郡主一直會作出不吉利的預言,還每每應驗。她聰穎美麗,卻人人畏懼,原因正在於此。

韓靜軒快要走出南陽王府時,給王妃派來的侍女叫住了——確切的說,是側王妃。永夜郡主的生母是王妃,出於忌憚,在王妃病逝之後,沒人敢頂上這個位置。大家小心的、默不作聲的,避開它。讓它像一顆舊牙掉了、卻永遠長不出新牙,黑洞洞在那兒蒙塵。

側王妃居住的園子寧靜而幽雅,梅林中有個亭子,亭子上有個人,側對著他,穿一身灑線繡裙衫,烏亮秀發挽成雙鬟,氣質嫻雅、與世無爭。韓靜軒在十幾步外停住,拱手:“四小姐。”

她是側王妃的妹妹,偶爾來這裏居住。有些王妃不方便出麵的事,就由她來傳達。譬如現在,她轉身微笑著問:“我們是不是要準備公子同郡主的新婚大典了?”

坦率得魯莽,但從她嘴裏說出來,沒人能怪她。她有這樣一種奇怪的氣質,混和著天真與狐媚,眉目流轉間帶著種微妙的情愫。她提出什麼要求,別人難以責怪她。

韓靜軒低頭回答:“這並不取決於在下。”

四姑娘卻搖搖頭道:“郡主喜歡什麼,王爺是不會拂逆的,我姐姐自然也不會,那末,豈不就取決於公子了嗎?”

韓靜軒笑起來,一笑如天上的雲開,露出無垠的淡青顏色:“四小姐是擔心在下拒婚,惹來殺身之禍;還是怕在下成婚後觸怒太座,一樣不得善終?”

四姑娘也笑了,梨渦逗得那麼調皮:“坊間下這兩樣賭注的都不少,總之沒人看好公子未來的人生。又有人傳說,公子要躲到京城去。我過陣子大約要去京城選秀,公子若給個準信兒,咱們約約日子,說不定能一道兒走呢!”

這話也隻有她敢說得出來。

韓靜軒錯開目光:“她有沒有替你讀過命?”

“沒有。”四姑娘幾乎有些遺憾,“很多年來,她都隻替親近的人讀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