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如意(1)(1 / 3)

林致君初見如意,是在晚秋的潭州。空氣已經略有些寒意,雨絲飄著,很細,打不濕什麼,隻給人眼麵前添一分雨意,柔柔怯怯的,別有情致。林致君趕去商戶收布,邊行邊想:今番做完生意,要好生遊一遊細雨洞庭,方行北上,免得空勞了這段秋光。正想著,眼角紅影一閃,是誰撐著把嫣紅的油紙傘經過?身影很是嫋娜。待轉頭去看,巷子盡頭空茫一片細雨,又沒人了,隻是耳邊忽像有個女人歎息:“君子莫要再去呀……”輕得像是水泡,風一吹,便散了。林致君身上寒毛立起來,想一會,不得要領,依然往前走。

這一去,可是糟糕!哪兒是商戶?幾個潑皮,虛開個鋪頭,專蒙騙沒靠山的外地商人的。若是騙不過,就動手明搶,搶完了呼哨而散,官府也拿不著他們。林致君不知厲害,一頭撞進來,又不甘心將錢奉送,給按在地上,眼看拳頭腳尖都招呼上來,心裏叫道:“我命休矣!”

忽聽哪兒來了一陣狂風?雨似潑水般往人眼上打,那些潑皮一時拿手臂遮著臉,林致君覺得有人拉起他的袖子:“快走!”聲息柔和,竟是個姑娘家?他也顧不得了,深一腳淺一腳跟出去,方見是個紅衣的姑娘,膚色白膩,葡萄般的大眼睛真正黑白分明,向他一瞥,他連心跳都亂了:“這位姑娘……”

“好大膽的丫頭。”忽然一聲冷哼。林致君抬頭,隻見一個華服公子,通身那股子氣派是凜人的,背著手立在麵前。紅衣姑娘“卟嗵”就跪了下去。林致君膝蓋一軟,也跟著跪地。華服公子不理他,單對紅衣姑娘冷道:“你為這麼個沒骨頭的商人溜出來?”

士農工商,商人是墊底的,地位確實低。林致君怪臊的縮了縮脖子。紅衣姑娘低聲道:“主人……這位君子遇難,我正見著,怎忍不救?”聲音細若遊絲。林致君聽在耳裏,隻覺回腸百轉,不覺擋在她麵前,抗聲道:“大人!小人遇難,這位姑娘救了小人。若有什麼得罪處,由小人承擔好了!”

華服公子剜他一眼:“你承擔得起?”林致君覺得骨子裏都發冷,但眼角餘光瞥見那角紅衣在風雨裏輕輕顫動,不知為什麼便覺得,一步都不能後退。

華服公子卻沒有再說下去,但歎了口氣:“隨你吧。但這對你,不是福氣。”林致君不知這句話是對誰說,遲疑道:“呃?”華服公子已冷冷指著他道:“她既欠了你,我便將她送你。她叫如意,你有了她,必定事事如意。”林致君大大怔住,不知耳朵是不是聽錯了。華服公子已轉身離開。林致君再追時,哪兒有半個人影?雨又小了,天色空蒙,這人竟像是融化在雨中一般。他猶疑著回頭,如意依然在身後,盈盈向他福下去:“婢子見過君子。”

這樣……她就成了他的丫頭?林致君抓抓頭:“我把你送回去吧?”

“咦?”

“因為我隻是個商人,而且一直也沒賺到什麼錢,這次還差點送命。你跟我會遭罪的。”

“沒有關係。”如意笑了,嘴唇噘起來一點,大眼睛裏笑盈盈的水光,“我是如意。有我在,你今後必定事事如意。”

這話聽起來,怎麼像是巫語?林致君再抓抓頭,歎道:“好吧。那——那我要去洞庭湖坐船南下。我們先去買粒珠子。”說到這裏,不好意思的笑笑。

三年前,他經過洞庭湖時,見到清濤中有尾小小的紅魚兒,肚子朝上、有氣無力的擺動魚鰭,像是快死了似的。他不知為什麼,覺得心裏那麼疼惜,但又不知能做什麼事幫上它,就扶著船舷看著,忽然衣帶上係的絲線忽然斷了,兩粒上等的珍珠就這麼“卟嗵”、“卟嗵”掉到了水裏,正掉在魚兒旁邊,那魚兒張開嘴,把珍珠都吞進嘴裏,竟然就有了活氣,翻過身來,向林致君擺擺尾,仿佛致謝般,方才轉身遊開。

從此後,每次經過洞庭湖,他都要帶幾個珠子丟進去,那條紅魚兒其實一次也沒再出現過,可他心裏總像懸著什麼,手頭寬裕時,買好點兒的珍珠,手頭緊張時,隻帶一粒細珠,丟進湖裏,心想:“也許它在湖底下接到了。”便像跟老朋友致過意般,一程安樂。

他不敢將這個緣由告訴如意,隻怕她笑他了,幸好如意也不問,隻在他身後兩三步遠跟著他走,腳步悄沒一點兒聲息,他幾次以為她不見了,回頭確認之後,伸手拉她:“你跟我並排走不行嘛?”她的手濕得像雨後的花瓣,經他一觸,立刻痛呼著跳開:“陽氣。好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