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如意(2)(2 / 3)

林致君把刀放在旁邊,問她:“為什麼?”

她還是抖著,把臉別到一邊,不想說話。林致君隻是等著。她終於正眼看他,開口,嗓子嘶啞:“我把自己許給三郎了。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我不能嫁你。”

三郎?林致君想起來那個上元節,那個燈籠被風吹著遠去,她拚死拚活的想去揀回來,嘴裏叫一聲:“那是三……”那是三郎送給她的?

原來這個女子的心,不是他的。林致君看著袖上的血,奇怪,怎麼像是哪裏經曆過?喜氣洋洋的紅衣,撲鼻的腥味……紅袖上的腥味!

他跳起來,匆匆按一按孫四小姐:“你別尋死,我們再想辦法好了。”連奪門出去,衝向旁邊的院子。如意。如意!她袖口沾來的也是血!她會為什麼吐血?!

踏進如意的房門,他見到華服公子,容貌與七年前一模一樣,雙掌環繞著透明光華,正捧起一尾濕淋淋的紅魚。

林致君叫:“如意?!”那條魚尾輕顫一下,硬生生衝出透明光華,又變回人形,可不正是如意。洞庭君大怒:“你不想活了嗎?!”如意垂頭。她隻是想在他麵前保持人形,最後的最後……再保持良好一點的形象。多蠢啊,怎怪主人對她吼:“醒一醒!他那麼點恩,你幫他完成傷陰德的心願,承受業報,已經快死了,還不夠還的?你不是報恩,是在找死!”

“如意……會死?”林致君愣愣問,也不知在問誰。

如意垂眸。他不知道,一條魚能有多大的生命力?她為他吐的那口血,雖然不多,但已幾乎是她能給的全部。

“不。”洞庭君對林致君冷道,“好好調養,大概不會死,但絕不能再變人形了。你也不要再煩她了。”

如意望一眼主人,委婉的抗議。在他大喜之日,她將被傷害得不能不離去,她早知道,仍然走到今天,是她自己的事,不是他的錯。怎能遷怒他?隻是啊,看到他身上的血,還是忍不住心痛,恨自己不能再多保護他一段人生。如果說有什麼遺憾,就隻有這麼一點。

“今後的日子,你要多照顧自己啊!”她道,像責備,又像請求。

“我——你讓我陪你在一起好不好?”林致君雙唇顫抖,說出這一句,心下忽然無比輕鬆。啊呀,原來萬貫家財、如花美眷,都可以放棄,隻是不能失去她。

“你沒聽我說,她已經不能變成人了?”洞庭君瞪眼。“沒有關係啊,我可以變成魚。”林致君微微笑。這麼簡單的方法,還需要解釋嗎?原來神仙也有笨的時候。

如意一震。她隻是一直自卑著自己不能長伴他在人的世界裏,何嚐想到,他肯為她變魚?千傾碧波,浩渺洞庭,兩條魚相伴著打個水花……可是,晚了!“君子請照顧好孫四小姐,這也是幫我贖業。請您,連我的份一起,好好跟她過活。”她低低俯下身去,一字一血。

這是什麼意思?“不不不,你不知道。孫四小姐她另有愛人!”林致君急道,“我可以把她送回去,還把全部家產都給她父親,我們就不欠她了!沒關係了!”

他說的有錯嗎?為什麼如意和洞庭君都流露出悲傷的目光看他,好像不明白的人是他。他哪裏錯了呢?想伸手去挽留,終於還是留不住,洞庭的人消失在他的宅院中,隻留下一句切切又切切的叮嚀:“你要好好過活。”

林致君一夜沒睡,還是替孫四小姐寫信給王家三郎送去,說明自己願意成人之美。雙鬟丫頭送信回來時,神情很尷尬:“王少爺說是……說……”“說什麼?”孫四小姐筆直的瞪著她。“說是,今非昔比,潑水難收……”丫頭囁嚅。

林致君還糊塗著,怎麼叫覆水難收?孫四小姐已經冷著臉喃喃道:“對,我父親獲了罪,我又嫁給人家拜過堂。今非昔比,覆水難收,很對,很對……”忽然厲聲對空道,“可是同生共死的盟誓,隻有我一個人守麼?!”叫完,人幾乎要暈過去,扶著桌子定定神,靜下來,對林致君道:“是我行差踏錯,不敢再求恩公收留。我走了。”

她確是個明爽的好女子,可惜遇人不淑。林致君惋惜道:“我備轎送你回去。”

“回去?”孫四小姐慘笑,“我怎有麵目見人。找個寺廟,斬去煩惱絲,從此一生吧。”

林致君忽然也靜下來。

原來如此。情郎拋棄了她,娘家又回不去,她隻有出家了。可如果那個上元夜,她沒有遇見他,他沒有沉醉在她灩灩明朗的眼波中,她也許已經嫁進王家,做一個幸福的新娘子呢?她愛的人,縱然不能真的跟她同生死,但隻要那個緊要關頭不來,誰又能分辨得出?甜言蜜語、舉案齊眉,還不是穩妥的一輩子……都是他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