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如意(2)(1 / 3)

林致君站在她身後,輕輕咳嗽了一聲。如意聽見了,卻沒有回頭,隻是垂下眼睛去,悄悄把手藏進懷裏。他的心中又浮起那種畏懼,不知是什麼來由,讓他幾乎想轉身離開,再也不見她,腳底打幾個磨,終於還是開口道:“孫家回絕了我……我怎麼辦呢?”

如意低頭不語。

林致君對著她發一會兒愁,忽叫道:“有了!我托人去活動,給她爹找個罪名,最好讓她爹削了官職、也許還要罰些銀子什麼的,她家沒錢了,當然隻能把女兒嫁給我。你說好不好?”如意迷惘看他:“這是……有傷陰德的。”她完全不懂他能怎麼想出這個主意。

林致君掙紮道:“我托人找他的岔子,不會是什麼太大的罪名,而且一娶到他女兒,就全力幫忙他官複原職!孫四小姐跟我很有緣份是不是?我會對她很好,這樣,大家不是都會很開心嗎?——你說,如果我這樣去做,會不會成功呢?我有沒有這個福分,跟孫四小姐一生一世做夫妻?”

如意凝眸向他,眸中泛起一層水氣,遮掩了所有情緒:“這是您的心願嗎?”

“是啊。”林致君點頭。

是,他看見那個女子時,目光比看見任何精美的器具都還要亮。所以,是認真的吧。而如意存在的目的,不就是完成他的心願?其他……都不算什麼。

她盈盈福下去:“君之所願,必定如意。”

林致君一切安排都進行得很順利。而如意像初春裏的雪人,一點一點瘦下去,後來竟然臥床,卻拒絕請醫生,隻是要求林致君坐在床頭,讓她聽他說話,聽他說他的計劃怎麼順利、孫員外郎怎麼內外交困而不得不把女兒許給他、他怎麼安排跟孫四小姐的婚事,邊聽、邊淌著汗,還是笑,那笑容像浮沙上的花蕊,太輕太美的關係,讓人統共覺得不真實。林致君心下不安,問她有什麼心事麼?她隻是搖頭,林致君隻好欠身告退,走到門外,想想還是不安,又回去,如意正把一粒珍珠咬在口裏,“咕嘟”咽下去。他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呆住,細碎的片段一瞬間都湧上心頭,拚合得天衣無縫。那串珠子,大大小小、品質參差不齊,分明是他這些年來丟進洞庭湖的那些,而她——

“是,我是洞庭君座下的魚婢。受傷時,吞食珍珠可補充靈力。您對我有恩,我是來報恩的,我……可以讓人如意。”如意埋頭,訥訥道。語言幹澀,說了三句話就已經斷流。還能怎樣呢。洞庭煙波,西湖細雨,這些年流光似水,原來用三句話也可以道盡。

林致君茫然立著。他對她有什麼恩?頭兩顆珍珠,是無意中落的;至於後來,不過是生命太過無味,想見個老朋友,哪怕它是一條魚也好……這又算什麼恩?“你不必來給我報恩啊。”他道。

是,本來就不必。本來就是她一頭熱的趕來。如意生生咽下一口鹹腥氣,道:“你放心,等你成了親,我想留都不行了。”

這句也許是氣話,也許另有深意。林致君隻是想:是了,他本來就知道,她是留不住的。她要走,他能做什麼?惟有埋頭道:“那,請姑娘靜息吧。我的陽氣對姑娘不好,是不是?我告退了。”

“你——”如意睜著眼睛看他,說不下去。能說什麼,又用什麼立場說?心底有什麼東西空掉了,隻是……“君子,你許願一世榮華、一世姻緣,我都成全了你,因我手中能給人如意。隻是,卻不知道有沒有美滿。”她笑得悲哀,“這是我唯一不放心你的,請今後多多保重。”說完,忽然背過身,把臉埋進袖子,肩膀微微抽動,好一會兒,才回過頭來。那張臉本來就白,此刻失去了所有血色,一雙眼睛益發的大而黑,真真不似人類。林致君忙伸手去扶,指尖觸處,驟覺她紅袖上濕了一塊。她已奪回手去:“我該休息了。”還是笑。林致君明明明覺得這笑容下有什麼秘密,卻看不穿。是他太笨?還是她掩得太細密,如此風潑不透,蒼白的一張臉、那麼柔軟的紅裳……果然不與傖俗的人類相幹,就算侍婢罷,也是洞庭君座下來的,怎得唐突。

他雙臂落下去,告退離去,手在臉前擦過,淡淡的腥味,是從她衣袖上沾染來的。魚腥嗎?卻為何從前,沒聞到過。

於是到了洞房。賓客那麼喧鬧,紅燭燒得那麼好。新人一身紅衣,坐在床沿兒,經過幾道繁瑣手續,紅蓋頭被銷開了,露出那張精致的容顏。孫四小姐抬起手,露出雪亮的匕首,紮向她自己的心窩。

林致君腦袋“嗡”了一聲,刹那間什麼都不能想,隻是撲上去奪刀,手在刀鋒上一滑,鮮血飛濺,幸而刀奪下了。孫四小姐不再掙紮,隻是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