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誘僧(1)(1 / 3)

我說不清是在什麼時候見到他的,早早的春日,又或者融融月後?

反正我記得當時沒有花朵,可是一見到他,我的胸口有什麼東西“嘩啪”一聲響,開得灼灼其華。

我能感覺到那份疼痛,燒人的,讓我坐臥不寧,讓我想把自己燒成一塊焦炭吧!焦炭也好,如果天冷時他能把手籠在我的火焰上麵取暖,在短短一塊炭火的時間,他能體會到我有多燙,就算之後紅極成灰,也值得。

可是天氣總是不冷,反而一天比一天熱了。

很快,亂紅飛過秋千去,又很快,綠葉成蔭,但是沒有子滿枝。我聽見有個年輕的光頭男孩子問他:“師兄,為什麼我們的桃樹從來不結桃子?”

他笑了一下,笑容淡得像湖心的風、泉聲的琤瑽,像燕子的黑尾剪過天邊的風。“不是每朵花都願意結果,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成佛。”他回答說。

他也很年輕。他的頭皮也剃得碧青,可他的話總讓我聽不懂。我牙疼的捧著頭。

“阿三你沒有牙。”阿一說。

我們是按照來這裏的順序取名字的。我來的時候,阿二憂鬱的睜著圓眼看了我一會兒,告訴我:“你是阿三。”然後指指阿一:“他先來的,他是一。”

“不叫作‘來’。”阿一糾正,“你要先在其他的某個地方、然後到了這個地方,這才叫‘來’,對不對?但是我們妖精的情形有所不同,你可能早就呆在這兒了,但是突然一下子,你才知道,原來你是你,這叫作‘得意’,得到意識;又或者‘現身’,有身有現,從此著了痕跡。”

阿一的話,我也不太聽得懂。它覺得它作為前輩,有義務教導我們,我總是明明沒有牙也會感覺到腦袋裏什麼地方一拱一拱的枯澀疼痛,然後不得不陷入打嗑睡狀態。

都是聽不懂,我不可能給它跟他一樣的注意力。大約人跟人還是不一樣的……嗯,人跟妖更不一樣。

“不是人妖的問題。”阿一怒道,“是你在發春!”

我不明白發春是什麼意思。

“就是毫無道理暈乎乎的,想把自己交給什麼人。”

啊呀,真的是這樣。我怔怔的想。看到他磨墨抄經時,我想變成他的袖口。他的手指削瘦而修長,關節微微突出,那麼骨感。指尖是怎樣的溫度呢?我真想變成袖口,好把這雙手抱在我的懷中,長籲一口氣,閉上眼睛,生死由他。

天氣更熱的時候,他們都穿了單衣,就是一件灰色的袍子,衣料不是很好,粗布的,簡簡單單落寞的灰顏色,裏麵再沒穿什麼,露出一點點鎖骨。衣服再合身,在鎖骨那裏總要有些起伏的,於是在一點點之外還是會多露出一隙來。隻一隙,蒙蒙的光和影,看是看不到什麼,隻不過提供了無限可能,我真想把手伸進去、把臉也貼在上麵,聽他的心跳,生死由他。

但是我什麼也不敢做。在我最渴望的時候我也不敢做。因為湖邊我看到過我的倒影:臉皮幹燥皴裂,枯褐的:連我自己看了都害怕。遠遠的看他、遠遠的避開,隻怕惹出他的厭惡,是我能做的所有事。我是多希望得到阿二明潤的質地、阿一白淨的膚色。

我知道他叫什麼:伽明。連這兩個字我都不敢說出口來。怕念對一字成了魔,念錯一字成了佛。

“不是誰都有資質參禪的,阿三你修仙是正經。”阿一阿二都這麼說。

仙和佛、妖和魔,好複雜。太複雜的事情我是不明白的,我隻是……一個好笨的妖怪,並且愛著他。

他們師父下山去幹活時並不帶他,但每次都切切囑咐他:“你清修時小心在意。後院湖邊……”聲音低下去。

後院湖邊?我聽見阿一在磨牙。我們就呆在一個院子裏,我們就在湖邊,我們有什麼需要小心的嗎,阿一?阿一不回答,阿二說:“阿三,你想修煉成人形,有兩種辦法。第一件,修煉千年,隨時可能被和尚道士奇人異士劈得灰飛煙滅、或者被搶道行的同行妖怪搶得灰飛煙滅,如果你都夠幸運能度過去,最後也能參透‘物我’關,你可以變成人。”

聽起來不像我這種笨蛋可以辦到的事。而且,一千年後,誰知道伽明成了什麼樣子呢?我沒有太大的信心,我隻想抓住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