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杭州打流(2 / 3)

對了,還是找個安睡處,夏天一來,蚊子子呢,專咬窮人,窮人一身汗臭它老遠就能聞到。

想著想著,突然一拍腦門,叫道:“有了,我不有個很好的安身處嘛!”

戴春風在惶恐之中想起的住處是杭州城裏有門親戚,姓徐開著一家柴店,出售木炭柴火之類。

這位徐姓親戚是妻子毛秀叢的近親,戴春風結婚時,他還送過禮,並在嶽父家同一桌吃過飯,考入浙江省立一中,嶽父毛應什曾叮囑過,若有什麼事可去找他。

杭州城雖寬,但戴春風都熟習,為了盡快找到,他向就近的柴店詢問徐記號在什麼地方。一般同行大多認識,一問,果然問著了。

戴春風此時身上僅穿著一套由軍裝改成的夏裝,一雙白膠鞋,他找著地方,先不急著進去,花一個銅板去補鞋匠那裏塗一層白粉,使鞋子看上去又像新的一樣。再去理發讓理發,把臉刮得幹幹淨淨。這才幹咳幾聲,把一套謊言在返回的路上就編好了。

到了徐記柴店近處,他躲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看到徐老板出來了,裝成偶爾路過的樣子與之撞個正著。

戴春風先叫一聲:“哎喲——”

徐老板馬上道歉:“對不住,對不住。”

戴春風接著尖叫道:“啊呀,表叔,真是幸會,怎麼是你呢?太巧了。”

徐老板也認出了戴春風,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囁嚅道:“這這……原來是春風呀,撞傷沒有?屋裏坐,屋裏坐,哎呀!”

戴春風擺擺手,大度地說:“不礙事,不礙事,怎麼,表叔的寶號就在這裏?”說著,就跟了進去。

喝了茶,聊了一些閑話,徐老板問道:“賢侄,你不是在省立一中讀書麼,今天……”

戴春風道:“唉,真是運氣不濟,學校寄宿生太多,住不下來,要放一批人自己出去找地方住。可是誰也不願意出去,隻好抓鬮,沒想到剛巧被我抓了,您老說這倒黴不?所以,我這幾天都在設法找個地方安頓安頓,可我從沒出過校門,杭州城這麼大,真不知去什麼地方找好。”

徐老板是老實人,對學校情況不了解,喃喃道:“學校也真是的,怎就不多修幾間住房呢?”

戴春風一邊察顏觀色,一邊附和道:“學校隻顧自己掙,一點也不考慮學生的事。”

徐老板沉思了一會,想起自己和毛應什的關係,覺得如不收留會影響關係。便道:“這樣吧,隻要你不嫌這裏髒,就不用去處麵找了,先住下再說,到不習慣時,再搬也不遲。”

戴春風喜不自禁,忙道:“這就麻煩您老了。我也曾把這事告訴家裏泰山大人,也說要我找表叔,我怕太給你添麻煩了,不好意思來找。”

徐老板道:“都是內親,客氣的話就不用說了,說出去反而見外,你這兩天就把東西搬過來罷。”

戴春風如今已一無所有,無東西要搬,道:“也沒什麼東西,就一些書,一些換洗的衣服,這些東西我天天要用的,就寄放在同鄉毛人鳳那裏。還有一床被褥,因毛人鳳家裏窮,一直用我的,如果我拿出來,同學見他連被子都沒有一定會小瞧,所以,我每天就空手來空手運送,這樣也好,省得給你添麻煩。”

徐老板是個直道人,不喜歡羅嗦,聽得有點煩,好容易才等戴春風說完,道:“你就和徐縉璜睡一個鋪罷,他是我的親侄兒,自家人。”說著,手指了一位正給顧客稱些的20來歲的青年人。

徐縉璜是才從農村來城隨叔父做生意的,人很地道,衝戴春風傻笑一下,就算是招呼了。

說妥了,戴春風又假模假樣說是去學校回話,等晚了再回來睡。

走出徐記柴店,戴春風暗自好笑,覺得老實人太好愚弄了,心想如果天底下的人都像徐氏叔侄一樣老實,那他絕對可以魚肉天下,為所欲為。

戴春風在附近轉悠一圈,熟悉熟悉環境,待天一擦黑就鑽進徐柴店,從此,就住了下來。

徐縉璜是屬於那種三錘子砸不出一個屁來的人,對戴春風很客氣。開始的時候,戴春風還算老實,等熟悉了環境,了解了徐縉璜,他就開始不安份了,像《黔子驢》中的老虎一樣,開始了攻擊,晚上睡覺,他四仰八叉占很寬位置,不時還把腿架在徐縉璜身上,一派喧兵奪主的勢頭。

每天徐老板起床後,戴春風也跟著起來,用徐縉璜的毛巾、肥皂洗臉,然後再裝模作樣“上學”去。

戴春風隻把徐記當一個“窩”,他的心還在杭州城裏。他喜歡的就是這種東遊西蕩的生活。

這時候,他的主要活動是去以前認識的那幫紈褲子弟朋友家裏,混飯吃。他的那幫朋友中有問他近況的,道:“春風兄從學校出來後現在在何處高就?”

戴春風不假思索道:“沒幹什麼,混飯吃而已,家母見我失了學,就要我留在杭州城,寄來千把兩銀子,我就用這些錢開了一家柴店,請了兩個夥計,生意還算可以,隻是窮忙,可不,今天我特意抽時間看你的。”

朋友道:“什麼生意不好做,為什麼偏要開柴店?開家妓院不是更好麼?到時弟兄們也好來快活。”

戴春風道:“怎麼說呢,也許是家母太保守了罷,還有,我那兩位夥計,論起來算了親戚為人厚道可靠,可就是沒有多少文化,隻會做粗活,家母對別的人不放心,所以就開了間適合這兩位夥計做柴店,今後要買柴,木炭什麼的,找我行了,我給你留個地址。”

朋友連連擺手,道:“罷,罷買柴買炭是我家下人們幹的事,我可沒那閑功夫!”

就這樣,戴春風懶著不走,直至吃飯——這正是他的目的所在。這一天就算這麼過來了。

第二天,他又換一位朋友,又把那編的謊言重演一次,騙得一頓飯吃,如此輪回反複,今天“特意”探望張三,明天又專門去李四府上“做客”幾乎把所有的朋友家裏吃了個遍。

然後又倒個頭來,加之,他又新認識一些三教九流的家夥,日子倒也過得極快的。

夏天來了,麻煩也來了,由於出校門第一天就把衣服丟了,就剩身上一套由軍裝改成的便服,天氣冷還可以,走動走動發發火也就頂過去了,天一熱,他就難為情起來了……

最要命的是如果是逢上醒熱天氣,一天下來就汗臭難聞,衣服穿得和肉貼在一處,難受極了,這還在其次,他要探望的朋友,都是一些有頭有臉的公子哥,總不能一身臭汗去別人家吧,何況戴春風的麵子觀念比誰都強。

大凡聰明才智多是逼出來的,為了度過難關,戴春風很快想出一個絕招:每隔一兩天,躲藏在西湖靈寺入口的湖濱,假裝洗澡遊泳,搶時間將髒衣服脫下洗幹淨,攤在草皮上晾曬。等到衣服幹了,才出水穿上,繼續東遊西逛,探親訪友,使別人摸不清底細。

戴春風很得意,認為衣服隻有一套,卻比別人穿得幹淨,比別人穿綢著紗要好。這是一種本事。

另外,他的鞋子也隻有一雙,這更好辦,每天去補鞋匠那裏花兩個銅板塗一層白灰,又像新的一樣。

這是一個晴朗清爽的夏天,戴春風在朋友家酒醉飯飽,又感覺渾身不舒服來——又是到了該洗衣服的時候了。

他七轉八拐,又來到每次“洗澡”的湖濱。

靈隱寺附近景色如畫,碧綠的湖水倒映著四麵青蔥的樹林,知了在聲聲歌唱,鳥兒掠過湖麵,在對岸的樹枝上停下啁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