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杭州打流(3 / 3)

戴春風仍像以前一樣,來到僻靜的湖畔,瞅四處無人注意,和衣跳下水裏。

水很清,很涼。戴春風在水中把衣服,褲子脫下,一件一件搓洗幹淨,確認差不多了,舉過頭頂,在空中把水擰幹,扔上岸去——岸上長滿茸茸綠草,很幹淨。

戴春風這才用手在身上搓揉,搓出一條一條的汗垢,好不展開意。完了,又四下張望,確認沒人注意時,連忙赤身裸體地爬上岸去,迅速把衣褲晾在草地上。

這時,一陣風兒吹過來,想起等會衣服幹了禁不起吹,提心給風刮走,隨手撿起幾塊卵石壓在上麵。

湖風很大,戴春風抬頭看天,恰在這時,看見一群人向這邊踽踽走來。

戴春風連忙蹲下來,用手捂住下身的羞處,迅速鑽進湖裏,確認安全後,定眼一看隻見一位教員領著一群小學生來西湖遊覽。

好險啦,戴春風心想,如果再慢一點發現就要丟臉了。

學生們見湖裏有位青年人在遊泳,都停下來站在岸邊觀看。戴春風想遊幾個花樣給他們看,轉而想到這樣不好,因為西湖出奇的透明,仰遊會露羞處,蛙遊給人看到白生生的屁股。於是,他隻好“泅水”,不時用手擊水,以掩飾內心的慌張。

戴春風盼望這幫人早點離去,更害怕孩子們好奇,把衣服上的石子拾走。

最擔心的還是無可避免地發生了:一個孩子見那幾塊卵石好看,且不知道他們的用處,順手拾了起來。

登時,戴春風急了,失態地大聲叫喊:“把石子放下,放下!不放下我打死你!”

拾卵石的孩子明白了,很顯然,他也和春風小時一樣,是一位喜歡惡作劇的頑童,他故意想看戴春風難堪,竟拔腿飛跑。

這下完了,戴春風既不能出水,又怕一股風把衣服吹跑……戴春風急得青筋暴起,喉頭幹結叫不出聲來……

此時此刻,孩子們都睜著眼睛看熱鬧,接著,那位領頭的青年走了過去,在衣服麵前彎下腰……

戴春風腦子“嗡”地一下懵了,那位青年人比他大不了多少,最是善於惡作劇的紀,一旦他抱走衣服,那麼戴春風就得光著屁股在杭州城裏行走……

不,絕不!戴春風一咬牙,也不管什麼麵子不麵子,拚命遊向岸邊,準備光著屁股上岸奪衣服。

正在這緊張的時候,那位青年,原來是彎腰撿石子壓衣服。並衝湖中的戴春風善意地一笑。

戴春風嚇出一身冷汗,這下總算鬆了口氣,感激地回岸上的青年一笑,千言萬語盡在這一笑裏。

青年人壓好衣服,領著學生走開,有意給戴春風一個上岸的機會,這舉動更令戴春風感動,他立即趁機從水中竄出,穿起已有六七成幹的衣服,尾隨學生隊伍。

大約跟了三四裏路,身上的衣服全幹了,前麵的青年見戴春風跟在後麵,對學生宣布道:“就地休息,不要跑遠!”說完轉身對戴春風:“你好,我叫胡宗南,字壽山,浙江孝豐縣鶴落溪人,我們可以做朋友嗎?”說著,伸出一隻右手。

戴春風激動地抓過胡宗南的手,道:“我叫戴春風,江山人,認識你感到非常榮幸。”

兩個人馬上尋了個偏靜處席地而坐,通了年庚,胡宗南生於光緒二十二年四月四日,比戴春風大一歲,兩人當下結拜為兄弟。

胡宗南生得五短身材,圓臉,寬嘴,頭發生得上,一雙不算很大的單眼皮,兩條粗而寬的八字眉,一眼就給人一個“敦厚”的印象。他現在的職業是教師,剛才那幫學生就是他的學生。

胡宗南道:“宗南家有老父,母親早逝,娶得一位繼母,早年入私塾,讀四書五經,後辛亥革命起,廢科舉,又讀孝豐縣立高等小學,畢業後考入湖州吳興中學,畢業時,僥幸考取第一名,受聘於孝豐縣立高等小學做教員,今天是帶同學來杭州旅行遊覽的,沒想碰上了春風兄,今個是前生有緣,才有此幸會。春風兄,你呢?現在何處高就?”

戴春風搖頭歎道:“小弟的經曆和宗南兄大同小異,家父早逝,由家母操持,早年也入私塾,廢科後,又讀縣立文溪高等小學,畢業考入省立一中,誰想小弟天生好自由,受不住省一中的諸多管製,現已出來,四處為家,連換洗的衣服及書本都丟了,剛才的事真是不好意思,還望兄台不要見笑。”

胡宗南連連擺手道:“春風兄說到哪裏去了,皇帝老兒都有落淚的時候。相比想來,我也好不到哪裏,唉,雖謀得一個差事,可因祖籍是浙江鎮海人,屬錢塘江以東的客籍過江人,在學校裏倍受本地教員的欺辱,有時真想發作,棄職不幹,可這天下之大,就是沒有容我之處!”

戴春風本是落泊之人,見胡宗南心情憂鬱,大發寄人籬下的感慨,於是引為知己同病相憐起來。

兩個人傾心相訴,越來越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時間不早了,胡宗南不得不起身領學生回返。

戴春風等的正是這樣一句話,反正他有的是空閑時間,當下答應下來,把地址路線記牢了。幾天後,果然去了孝豐,在不話下。

一晃年關將至,徐縉璜說:“春風,我要回江山過年了,我這套被褥已破舊不堪,想帶回家去給媳婦縫補。你如不回學校去住,最好把你同學那裏的拿來。”

戴春風窘了,原來自己睡覺不安份,把人家的被子蹬了不少洞,再不縫補實不也蓋不下去了。又想,如果沒有了被蓋,天這麼冷,不凍死才怪呢,不如隨他回江山去,結伴而行,省了路費,豈不更好?

要得要得,好主意,自己離家一年,也該回去探望母親,抱抱老婆,享享天倫之樂。主意打定,便道:“縉璜兄,學校放假了,我也要回去,不如我兩兄弟結伴而行,好有個照顧。”

縉璜兄咧嘴憨笑一下,道:“那敢情好。”就算是答應了。

人在他鄉,一旦動了思鄉之情,就歸心似箭,第二天,倆人告別徐老板,起程返鄉。

從杭州到江山,分水、陸兩條路,徐縉璜因經常運貨,認識不少船家,於是搭了順路船,省了一筆費用。戴春風自然也跟著借光。

貨船停泊在杭州南星橋碼頭,戴春風一雙空手,徐縉璜提了一些年貨。上了船,出錢塘江、入富春江,溯流而上,較為緩慢。

第二天,船到了浙江富陽碼頭,船家把船靠了岸,拋了錨,對徐縉璜道:“你們不上岸打尖兒?”

“打尖”就是吃飯的意思。其實,徐縉璜並不是如他自己所說:“十分開心”,其實是舍不得他幾個錢,認為反正要到家了,能節省的盡量節省。

船家上岸,徐縉璜從包裏掏出幾塊幹糧,也分幾塊給戴春風,就著水吃了起來。這些幹糧是臨行前準備的。

富陽是浙江有名的風景區,隻是盯著徐縉璜那大包小包的年貨,想起自己一雙空手回家見老母、妻子,心中極不是滋味。同樣都是出門在外,人家熱熱鬧鬧地回,自己沒缺胳膊小腿,憑什麼就不如人呢?

想著想著,隻見身邊有船隻擦過,順流而下,回眉頭一皺一個錦囊妙計就誕生了……

戴春風叫道:“縉璜兄,我想上岸買樣東西,去去就來。”

後麵轉來徐縉璜的叮嚀:“要快點喲,千萬別誤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