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翻手為雲(1 / 3)

周佛海被戴笠利用,戴笠被蔣介石掌握,兔死狗烹,無論周佛海、戴笠都難逃厄運。

萬裏浪不愧為行動敏捷、臨危不懼的大特務,他用變了調的聲音“嗯”了一聲,扶起椅子,從容地走了出去,由於這兩天誰都知道他是戴笠的紅人,一任他走脫,待毛森從室內出來抓他時,早已逃走。

戴笠為此把毛森臭罵了一頓,限令他抓獲。幾經周折,兩天後才將萬裏浪從蚌埠抓獲,押回上海,關入76號監。當他手銬腳鐐地進入牢房時,原先被他密報捕捉的漢奸一個個對他拳腳相加。

俗話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戴笠大捕大殺漢奸過癮時,自己也成了別人的食物。

上海肅奸工作剛接近尾聲,立即接到毛人鳳從重慶發來的密電:

戴先生臨行所囑之事業已查清,事關緊要,見麵詳談,十萬火急。

毛人鳳

戴笠拿著這份隻有他能看得懂的密電,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飛到重慶,盡快知道是誰在幕後策劃置他於死地,可日下實在分不開身,還有周佛海、丁默屯等幾個大漢奸的事未處理好。

陳公博、丁默屯這幾個人倒還好,要殺要砍隻是一句話。周佛海對戴笠來說就成了一個老大難,殺麼?舉國上下當行歡迎,問題在軍統內部,誰都知道他曾經為了利用周佛海,為周母披麻戴孝,如果不殺,別人會看破他,今後誰還敢與他交往?

戴笠在這左右為難之計,想出了一個萬全之策,於是立馬驅車到湖南路。

戴笠的車周佛海是認識的,當他發現車停在門口時,人很快迎了出來。

戴笠鑽出鐵甲殼,很熱情地握著周佛海的手,相攜著走入會客廳。

這兩天,目睹耳聞大批的漢奸被捕、被關、被殺,周佛海多少表現出些許兔死狐悲感,表情態度較前些天有了變化。此刻,把他形容為驚弓之鳥一點也不過分。

兩個人坐定,戴笠從賈金南手中拿過幾張報紙擱在桌上道:“周先生,情況不妙呀,這些天的報紙你看了沒有?”

周佛海點點頭,這種時候他焉有不看報之理?報紙上天天討論的熱門話題就是懲治漢奸,有的甚至直言周佛海、陳公博該處以極刑。看得他天天心驚肉跳,但還是要看,近段時間他的日子不好過呀,幸虧他心底還有戴雨農這張王牌在安慰他,精神總算才沒有崩潰,現在,“情況不妙”的話竟從戴笠的口裏出來,他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周佛海表情的變化自然逃不脫戴笠的眼睛,沉默片刻,戴笠說:“不過你的事不必過慮太多,有我在,絕不會為難你,就算冒天大的風險也要保護你,隻是委員長那裏——”

周佛海長歎一口氣道:“我是看在你我的交情上,要不,兄弟倆我可以不瞞你,共產黨給我的條件不薄,就算誰的賬也不買,到時候,我隨時可以攜家眷逃亡外國……現在,我什麼也沒有了……當然,我還有你,你會保護我的。”說完,周佛海的眼睛又潮了。

戴笠說:“你放心好了,那些財物,我替你保管得好好的,不會用你一分。做為知心朋友,我也沒有必要哄你,對懲治漢奸的問題,我隻是執行者,就算蔣委員長也無權表硬態,除了來自全國上下的輿論,還有盟軍那時的壓力。不過就目前來說,美英蘇等盟國的態度尚不明朗,萬一他們有不利於你的主張……”

周佛海點點頭,道:“這些我都已經考慮清楚了,近段時間我整天考慮的正是這一類問題。我自己反省了,覺得沒有什麼地方給盟軍造成直接傷害,估計不會有直接指名道姓的結果。我關心的是除了報紙上登的,國民黨內還有沒有對我不利的因素。”

戴笠說:“我正要轉告你,這些天CC係在興風作浪,說要論最大的漢奸,莫過於汪精衛、陳公博、周佛海三巨頭。汪精衛已經死了,陳公博也逃亡日本,剩下的一個周佛海現在竟然大紅大紫,弄得天怨人怒,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周佛海歎道:“這一招我也料到,過去我就與CC有淵源。加之後來又效力於你,更激起他們的仇恨。”

戴笠說:“CC不足為患,憑目前的實力,它鬥不過我,我會頂回去的,除了CC,國民黨內還有一些來路不明的派係也在唱高調、製造輿論,怕的是一旦他們聯合起來,所以……現在,我多數時候在重慶,你無依無靠在上海,長此下去就怕後果殊難預料……上海是個是非之地,輿論的中心,考慮到繼續住在上海和南京都不好,所謂‘翻手為雲覆手雨’,這些名言沒法阻擋。我仔細考慮到你的安全,我主張你住到重慶去,夫人、幼海母子還住上海。你以為如何?”

周佛海已被戴笠一番話嚇得心驚肉跳,道:“我還能怎樣?當然聽雨農兄的。就我一個人去嗎?”

戴笠說:“你一個人太孤單的話,羅君強、丁默屯、楊惺華可以陪你一起去。”

周佛海點頭,轉而又問道:“這決定是你做的罷?”

戴笠說:“是我向校長建議的,他同意了,答應將在重慶召見你們,並指示我親自送你去重慶。因時間緊,你要趕忙收拾。”

對戴笠信口開河的謊言,周佛海一點也不懷疑,道:“也好,以後我們兄弟可經常在一起了。我已經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一輛卡車就夠了。”

戴笠說:“很好,我回去後馬上吩咐王一心幫你裝東西。”

戴笠此行的目的到此為止已經達到,兩個人又說了一些別的,周佛海突然問道:“雨農兄,聽說你有不少好槍,是不是這樣?”

戴笠點頭道:“有幾十把,怎麼,你也喜歡槍?”

周佛海道:“見你喜歡,我也跟在後麵邯鄲學步而已。”說著順手從抽屜裏拿出一把,道:“你別看它隻是一把普通的左輪,可來曆不簡單,是日本天皇裕仁送給汪先生的,汪先生死後,由我保管。”

戴笠笑道:“不等於也是你的了?8月20日在淳安時,陳璧君和褚民誼一道被我下令拘押了,現關在廣州法政路,難道還怕她出來找你?”

說罷,兩個人哈哈大笑起來。這是周佛海自進屋後發出的第一聲笑。

這時,樓下有人說話,接著腳步聲上了樓。戴笠轉眼一看,見是王一心和徐肇明,便把手槍放桌上,道:“坐。”

王一心、徐肇明坐下後,戴笠說:“一心同誌,你留在這裏,替周先生收拾東西。嗯,肇明同誌,你看上海的部隊還需要多少時間點驗呀?”

徐肇明道:“報告戴笠先生,部隊都在上海市區以內連同海軍大概四五天可以點驗完。”

這時,樓下的副官周佛海下樓去,戴笠趁機對王一心道:“我留你在周先生這裏,還有一樣特殊任務……”戴笠附著王一心的耳朵連徐肇明也聽不到了。

牆上的自鳴鍾響了,戴笠看看時間不早,站起身來準備走。恰逢周佛海上來,道:“雨農兄別走,我才下去吩咐阿喜做了幾個湖南菜。”

戴笠對徐、王二人道:“你們就在這裏吃飯。周先生和我是同庚兄弟,你們在他家可以隨便些。”

戴笠回到劉念義公寓,至第二天下午,王一心才回來向他彙報。

此時,戴笠正在把玩一支精製的左輪手槍,這支手槍是周佛海執意送給他的,據說來自日本裕仁天皇那裏。

見王一心來了,戴笠放下槍道:“坐,你探得怎麼樣了?周佛海有沒有反常的表現?”

王心一於是把周佛海自戴笠離去後的經過原原本本彙報。

戴笠離去後周佛海雖然自知重慶之行絕不可免,但還是要摸摸蔣介石、戴笠的底牌。於是,決定派自己的密友、多年來幫助他辦報進行輿論宣傳的金雄白,去試探蔣介石在上海的軍事代表蔣伯誠的口風。蔣、周過去是鏢友,抗戰期間,蔣在上海被日本憲兵隊逮捕,處境危險,也是周佛海經過日本方麵反複疏通而獲釋。有一層關係,周故派金雄白去問計。

金雄白到達蔣宅,按周佛海事先的交代,隻說有人勸周佛海避開上海這亂糟糟而又多是非的環境,飛往重慶異地靜養。因周自感心緒已亂,此刻不能作出主張,故請蔣先生決疑。蔣伯誠聽了,當即笑道:“佛海既已決定同雨農飛渝,又何必多此一舉?再來問我?丁默屯將與佛海、雨農同去,剛才他已來向我辭行。”這番話,頓使金雄白狼狽不堪,不知所措。接著,蔣伯誠故意用左右為難的口氣說:“佛海知道我與戴笠是不對勁的,如果照我旁觀者的立場說真話,可能會壞了戴笠的好事,招人致恨;但不說真話,過去我和佛海是鏢友,這幾年他也照應了我不少。那這樣吧,照我的想法告訴你,你回去和佛海轉述時,千萬不要說出是我的意思。”接著,蔣伯誠毫不客氣地點出戴笠的用心,剖析周佛海的處境危險性,並直言相告,佛海此去,情形會更加嚴重,以他的聰明,而且過去又太熟悉當局的事與當政的人,又何必再來問我?

金雄白回到湖南路,把蔣伯誠的話坦誠轉告,恰好此時王一心也在隔室窺聽得真真切切。

戴笠聽得心驚毛發豎起來,道:“這個蔣伯誠!聽了金雄白的轉述,周佛海怎麼了?”

王一心道:“周佛海聽後,神態更緊張了,過了一會,才對他周圍的說:‘你們放心,我想此去,蔣先生、戴笠不過叫我作個時期的休養罷了。’”

戴笠這才鬆了口氣,問道:“第二天怎麼樣了?有沒有在背後罵我?”

王一心道:“沒聽到。第二天我去晚了,一進門,就看到景物全非,樓梯下堆了很多箱子,客廳的陳設大部分都收拾了,男女傭人正樓上樓下你來我往地搬東西。我上樓時,客廳內就隻周佛海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沉思,看見我到了,就讓我坐下,對我說:‘這兩天雨農同我商量,考慮我繼續住在上海和南京都不好。所謂翻手為雲覆手雨,這些流言沒法阻塞。他主張我住到重慶去。淑慧、幼海母子還住上海。同我去的本來就隻有君強、默屯、惺華三人,馬驥良知道了也要求同去,我向雨農講,他也同意了。你是有能力的,我同雨農去過多次,他說他也知道,並說將來他會重用你。行動總指揮的結束說法全托你負責了。明天上午9點時你給我派輛卡車來,雨農同我們一道走,你就不要來送我了。我們後會有期。’言下有些難過的樣子,當時我也說不出話來。他馬上又向我說了句昨晚窺聽到的話:‘你放心,我想此去,蔣先生不過叫我作個時期的休養罷了。’”

戴笠得意地笑道:“看樣子佛海還是很相信我的。我告訴你,做人的最高境界就是不要讓人窺破內心世界和真實用意。”

王一心欲說句恭維話什麼的,唐生明已踏步走進來,不待戴笠招呼,劈頭就問:“聽說你要把佛海他們送往重慶,到底是不是這樣?”

戴笠感覺到唐生明的語氣與往日不同,有點生硬,道:“你聽誰說的?”

唐生明道:“你做的事難道別人不會知道?過去盡量利用他們、拉攏他們,今天用不著他們時,便不肯代他們負責了!”

戴笠才向王一心吹噓過,現見唐生明登門揭穿他的西洋鏡,內心老大不痛快,連連道:“咄!咄!咄!一切要聽領袖的酌處!”轉臉對王一心道:“你不是明天上午9時派卡車給周先生運東西?去中美所轉告梅樂斯先生,我們一起回重慶。”

戴笠將周佛海這邊的行動安排妥當後,又給重慶毛人鳳、沈醉打了長途電話。交代毛人鳳和沈醉:派人將中美所白公館內的美軍校級軍官招待所打掃幹淨,檢修家具,盡可能布置好一點,要調一個排的武裝和一個班的便衣警衛,還要派一名廚師與幾名勤雜人員,將總務處一名最得力的科長侯貞祥調去負責接待工作等等。

9月30日晨,江灣軍用飛機場戒備森嚴,任何行人或車輛,沒有戴笠蓋章的通行證均不得進入。不久,三輛軍用轎車和一輛地方轎車魚貫而入。第一輛軍用轎車上坐的是戴笠和梅樂斯,第二輛是周佛海和羅君強,第三輛是丁默屯及周佛海的妻弟、偽中央信托公司總經理楊惺華,偽中儲行總務科長馬驥良,馬平時專門負責照料周的生活,本不是戴笠圈定的對象,但他自聽說周佛海將去重慶的消息後,也主動要求同去,經戴笠同意,由周佛海將他帶去。一輛地方轎車上坐的是劉鴻生的二公子劉念義、四公子劉念智。

上午11時半左右,戴笠的軍用專機在重慶九龍坡機場降落。飛機停穩後,戴笠第一個走出機艙,先在舷梯向四周張望一下,確信沒有可疑人員這才放心地招呼周佛海一行下機,登上毛人鳳為其預備的轎車,在沿途特務們的森嚴戒備中,急駛而去。

白公館建在重慶楊家山的又腰上,因原為川軍師長白駒所修建而得名。楊家山一帶環境秀麗幽靜、景色宜人,白公館依山而建,山澗、瀑布、石崖、小徑,得天然之趣。1943年以前,這兒是軍統看守所,後因被梅樂斯看中,故又向戴笠要去改成中美所第四招待所,經過一番豪華的裝飾,專門用來招待美軍校級軍官。經毛人鳳和沈醉安排,周佛海一眾人等全部住在樓上。周佛海住左邊的一個大間,這裏曾關押過葉挺將軍。丁默屯住右邊的一個大間,羅君強、楊惺華等也都一一安排住下。周佛海看到房裏有沙發、彈簧床等,家具一應俱全,臉上毫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這天中午,毛人鳳設宴為戴笠和周佛海等人接風洗塵。席間,雖然戴笠、毛人鳳不斷向周佛海等人敬酒講笑話,可是周佛海等人自知從此走進牢籠,前途凶險莫測,一個個心事重重,強作歡笑,氣氛顯得尷尬陰沉。

酒席吃到一半,戴笠預先交代好的一個秘書走進客廳故意大聲對戴笠說:“侍從室來電話,委員長叫你馬上去。”

戴笠馬上站起來招呼說:“很抱歉!不能奉陪,要先走一步了。”

周佛海一聽是蔣介石找,也馬上站起來送戴笠走,並用懇求口吻說:“見到委座時,請為我們美言幾句。”

戴笠滿臉笑容,連說:“那是當然的!那是當然的!你們過去對黨國的功績,委座不會不重視,也不會忘記的。暫時委屈各位一下,一切包在我身上,請放心好了。”

戴笠出得門來,這才感到送走瘟神似的一身輕鬆。自此,周佛海便開始了他的軟禁生涯。

路上,戴笠瞅人不注意,小聲與毛人鳳道:“你的密電我收到了,到底是什麼內幕?”說著“吧”了一聲,“唉,站在這位置上,不精明、警覺,被人暗算都不明白底細。”

毛人鳳見問,向四下張望,一眼見前麵走來兩人,又咽下不說了,道:“隔牆有耳。”

戴笠抬頭一望,見是梅樂斯,立馬高興地揮手招呼道:“哈羅,梅將軍——”

梅樂斯走近,未言淚先流下來,許久才難過地擠出一句話來。

劉鎮芳道:“梅先生,很抱歉,他不能陪伴你了,現在就走。”

戴笠忙道:“不陪蔣委員長視察了中美所再走?你不是說還要舉行記者招待會揭發戰區司令部?”

劉鎮芳道:“梅先生前兩天接到五角大樓的急電,向五角大樓複電陳述還想陪委員長視察了中美所再走,誰想今天五角大樓已派人來押他回國了,他這是抽空向你辭行的。”

梅樂斯眼望著戴笠,想說句辭別的話,尚未開口……戴笠忙拉著他的手求道:“先生,梅樂斯在這裏表現很好,你們為什麼對他不禮貌?”

美軍咕嚕了一陣,劉鎮芳隨口譯道:“對不起,我們是執行馬歇爾將軍命令,梅樂斯少將神經錯亂,需要護送加國治療,今後中美所的收尾工作,由貝樂利代理副主任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