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迫不及待道:“還有嗎?快點說。”
陳果夫道:“主席或許不記得,三十一年夏天,戴雨農召集所有軍統直屬軍力如忠義救國軍、別動軍等部隊負責人在安徽廣德黃嶺訓話。他大概以為天高皇帝遠,便把真心話都同那些幹部說得分明,但他蘊藏已久的那顆野心,也就**裸暴露出來了。”
“他說什麼?你怎麼知道?”
“戴雨農向他們說:‘美國是相信我的,所以,一切新武器都送給我,並且派梅樂斯中校來中國時,也特別指定要與我戴笠合作,不同軍委會合作,也不同委員長合作。為什麼?因為我戴笠有辦法!”
蔣介石氣得隻是瞪眼。
陳果夫再從口袋裏掏出一本四十四開的小冊子來,說:“這是戴雨農在那年到那年間搞的花樣,在軍統局出了對內刊物,名曰《家風》。”陳果夫指指點點道:“瞧這《家風》封麵上印有兩條法律:一是‘絕對機密’;二是‘遺失《家風》一本,判處有期徒刑半年’。這算是什麼‘家風’?他在這刊物裏隻是鼓吹他的‘清白家風’,每期第一篇必定刊的是‘金先生訓詞’。原來‘金先生’就是戴笠的化名。這還不算,你看他書裏麵說了些什麼!”他狠狠地告戴笠一狀道:“這本《家風》來得不易,據他們自己說,這本刊物連席也在禁止過目之內,我們便可以了解戴笠的野心了。為什麼瞞著主席?憑什麼瞞著主席?”他冷冷地加一句:“在平時公開場合,他對席那種效忠精神,真是絕無僅有!”陳果夫翻到《金先生訓詞》的文尾道:“喏,在每一期戴雨農的訓詞之後,總有一個人把訓詞的要義根據堯、舜、禹、湯、文、武那些皇聖典,來詮釋發揮一番。這一來,戴雨農的訓話變成聖人之論,這還了得?《家風》發到各級幹部手中,每人無不讀得滾瓜爛熟,動輒引用戴笠似是而非的那一套來壓倒對方,或者用來非難對方。軍統人員引用戴笠說‘如何如何’,猶之於秀才先生引用孔子曰的‘如何如何’,戴笠利用這本東西控製幹部對他的崇拜,視主席若無物,野心如何也可想而知了。”
蔣介石瞅一眼房門,房門露了一條縫。陳果夫會意,連忙走過去把門關了。回到蔣介石身旁道:“據說,這本東西外麵絕對看不到。據拿這本東西給我的人說,《家風》每期除了《金先生訓詞》之外,馬屁拍足,還公布軍統局一般單行法令和成績彙報。有時他登載一些特工技術方麵研究的文字,其中關於同我們中統局尖銳的衝突,也時有明確的指示。……”
“這一本裏麵有嗎?”蔣介石急問。
“沒有,”陳果夫道:“他竟敢發表合堯、舜、禹、湯、文、武為一的訓詞,竟敢攻擊中統局,這真是造反了!誰不知道中統局是主席領導的機構之一!”
蔣介石把那本小冊子翻來翻去,忽然問道:“《家風》是什麼意思?”
“誰知道他指的什麼?”陳果夫道:“關西夫子楊震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四類清白傳家之風,戴雨農怎麼配?別的不說,戴笠喜歡女人是天下聞名的,他那許多花樣啊,”陳果夫怪笑一聲道:“我們當年都得稱行家了,但不及他萬分之一。他簡直隻比野狗差一點,沒有在光天化日之中,萬目睽睽之下,同娘兒們如此這般罷了。”
蔣介石緊皺眉頭咽咽口水,道:“有根據嗎?”
陳果夫道:“有。凡是他部下的老婆,他都先嚐,像魏大銘的老婆趙藹蘭;毛人鳳的老婆向友斜;甚至連胡宗南的老婆葉霞娣也是他先睡過的。”
蔣介石聽陳果夫說了個夠,又找其他親信個別盤問對戴雨農的看法。說也奇怪,竟沒一句好話,因此蔣介石更感到戴笠這幾年中委實跋扈,但如今已尾大不掉,很難對付了。
蔣經國的親信便有這麼一種暗示:如不除戴,將來連“大太子”都抬不起頭來,遑論“二太子”蔣緯國。
而一些元老重臣,則發表了幾乎相同的看法:戴雨農這種行為,已使國民政府在民間的威望越來越低,行將不可收拾。事實上戴笠所作所為,蔣介石自己明白,這是他把他“捧”起來的;他和他的政府威信受損害,這怎麼可以?但戴笠羽毛已半,要把全部錯誤擱在他身上而拔掉之,說不定會引起不小的波瀾。
蔣介石多年來為戴笠的“成就”而興奮,現在卻為這個“成就”而苦惱了。他幾乎食不知味,寢不安枕,想盡辦法如何拔掉這顆眼中釘,但此事又不能讓很多人獲悉,否則很可能戴未除而蔣先喪命。
蔣介石再秘密把蔣經國找來,要他對此事發表意見。
“我想了很久。”蔣介石說:“外麵在傳言什麼軍統、中統的利益衝突;但這件事情上有所不同:果夫、立夫這次提拔戴笠,即使是利益衝突吧,但對我的關係很大,我越想越不安。”
蔣經國一驚道:“這個——”
蔣介石冷笑:“這個當然要謹慎從事,今天我第一次告訴旁人:你!”他接著問:“戴笠的人,對你是否恭敬?”
蔣經國想了想:“當麵,當然是恭敬的,但他們當然唯戴笠之命是從,服服貼貼。”
“你看見過一本叫做《家風》的東西嗎?”
“沒有見過。”
蔣介石繞室徘徊:“根據你的‘建國社’調查的數字,戴笠的實力到底有多少?”
蔣經國道:“他的特種部隊在剛勝利時,人數在二十萬到三十萬左右,汪精衛的雜牌軍隊還不在其內。這些特種部隊的武器,一律從中美合作所梅樂斯那邊轉移而來。卡賓、湯姆生火力極強,如果同我們的軍隊來比較,真是與王之比。”
蔣介石忙道:“你的意思是說,戴笠一個團,可對抗我們五個團嗎?”
蔣經國點點頭道:“是這樣的。一般估計如此。”
蔣介石齜牙咧嘴道:“那還了得!這樣說起來,他的三十萬不就要對付我一百萬人嗎?娘西匹,我如果騰出一百萬部隊,共產黨不是永遠完不了嗎!”蔣介石說:“真想不到,今天戴笠會來這一手!這些年他在拚命擴充武力,搞來搞去,原來他還有野心哩!”蔣介石怪笑:“嘿嘿嘿!好吧!”說完兀自踱步。
半晌,蔣介石似有所決定,忽然一臉笑道:“你記著,有句古話說:‘養惡如養鷹,餓之則附,飽之則揚。’戴笠這小子吃飽了,要飛了!”他把手向空一撲,似乎已飛的鷹已經抓到掌心,獰笑道:“這二十年來,我從來沒有放走過一隻鷹,你懂麼?”
蔣經國隻是點頭。
蔣介石說:“還有,你的建國社一定要迅速擴大,以便可以很快地取代軍統局。”
蔣經國還是點點頭。
恰在近段時間獲釋***來重慶和談說,蔣介石立即想了毒招:讓戴笠去暗殺***,然後責任全推到他個人頭上,將戴笠處死……此乃一石數鳥的萬全之策,不想被戴笠識破,殺了李少石充數,逃過了這一大劫。
孔令俊見戴笠未死,又再次慫恿宋美齡暗中作法,宋美齡用的是過去的招數。
這回第一個上場的是馮玉祥,剛好戴笠在上海搞收,有大把證據在別人手中。
馮玉祥是蔣介石的結拜“大哥”,此稱謂一直沿用。
馮玉祥道:“你手下的戴笠太不像話啦,聽人家告訴我,他到了上海,就把軍委會總部設在杜美路70號杜月笙新宅。”
蔣介石說:“嗯,總部設在杜月笙家裏又怎啦,大哥?”
馮玉祥道:“杜月笙沒當上市長,肚子裏有氣,戴笠有意偏袒,如今上海流傳一種說法:不管罪孽多重的漢奸,隻要杜月笙出麵,準獲無罪釋放。”
蔣介石說:“他這是有意跟我生氣。”
馮玉祥道:“還有9月15日那天,軍統在杜美路開什麼幹部訓話會,裏裏外外停了四百多輛黑牌汽車。軍統的人每月薪金絕不會超過十萬法幣,而普通的都在2萬以下,這幾個錢連坐黃包車都坐不起,怎能坐高級汽車?這還不算,他還得意地對別人說:”我給部下每月連吃飯的錢都不夠,可現在都有自備小汽車,可見人家辦不到的事,我的同誌都辦得到。“這還成話嗎?分明是公開鼓勵部下敲詐勒索嘛!”
蔣介石說:“還有嗎?大哥?”
馮玉祥道;“多著呢,我記也記不得了,都是別人告訴我的,我哪有那麼好的記性。”
送走馮玉祥,於右任接著求見。蔣介石對這位雙朝廷元老,不敢怠慢,歡迎道:“於院長難得光臨,是複員工作有頭緒了?”
於右任捋著一把大胡子,歎道:“今天我來看主席,不為別的,乃是京滬接收問題,鬧得雞飛狗跳,實在不成局麵。”
蔣介石心頭一沉:“啊啊,於院長聽到什麼了?”
“不但聽到,我還看到了。看到了上海來信,人家把我們派去的人主要是把戴笠說得一文不值——”
蔣介石作憤怒狀,蹦起尺半高道:“這簡直反了!反了!戴笠幹了些什麼?”
於右任冷冷地說:“我已經要他們給主席寫個報告,報告主席關於接收大員的情形。”他捋捋胡須:“主席,中華民國成立,不是這樣接收來的,所以還有民心作我們的後盾,推倒清廷。如今這樣搞,深信孫總理在天之靈,也會不安;而我們這些老朽也無能為力,眼看大後方人民對我們這種樣子,如今淪陷區人民又對我們這種樣子,我不知道怎樣才好!狐死首丘,葉落歸根,主席請準我回到故鄉三原,了此殘生吧!”說罷老淚縱橫,悲不自勝。
但蔣介石卻笑吟吟地把於右任按在沙發上,又是陪笑又是奉茶,解釋道:“於院長,如果我手下有對不起國家的事,我一定查辦,你千萬不可灰心!於先生是開國元老,對勝利以後的國家,大顯身手的地方正多著,你怎麼能回到三原?你要回故鄉,我也隻好到雪竇寺做和尚去了!”
於右任搖頭長歎道:“我不妨把看到的事情先同你說,這些都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如果我們再不振作,那不但大後方,連淪陷區裏的民心也要失掉了!”
“一定,一定!”
“淪陷區裏現在有三句話很流行——”
“是哪三句話?”
“第一句是‘王子登科’,說我的接收大員到達以後,房子、金子、女子、車子樣樣都要,搶封人家住宅的條子滿天飛,所以叫做‘五子登得’。”
“第二句?”
“第二句叫‘有條有理’。說不管你是漢奸、日本人、混帳王八蛋,隻要有金條送給接收大員及其爪牙,那無論有多大罪孽,還是有理可講,網開一麵。”
“嗯,第三句又是什麼?”
“第三句更傷心,說是‘無法無天’。接收大員到後,什麼都要錢,任何事情都難不住法幣,因此如果一個人沒有法幣,就‘無法無天’——沒法兒活了!這四個字正麵來說,是指我們的官兒們不折不扣的無法無天,他們隻是看見有金條的人才認為有理!”於右任越說越激動,一副憂國憂民的形情。
蔣介石在喉嚨裏咕嚕了一句“這個戴雨農”。這是蔣介石對某個人開始厭棄的前召,如果是大罵、特罵,說明他對那個人還是信任的。
於右任年紀大了,氣力不濟,沒多久也退了下去,最後輪到陳果夫再次上場,一進蔣介石的書房就歎個不停。
蔣介石說:“你歎什麼歎?”
陳果夫道:“我歎我自己為官一世,還不如人家一下子。”
蔣介石皺眉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不如誰一下子?”
“還有誰?戴笠啦。”陳果夫拖著長聲道。
蔣介石臉色沉下去咕嚕道:“又是戴笠,他怎麼了?”
陳果夫道:“他呀,最近在上海可發了大財了,究竟有多少,誰也不敢做統計。”
蔣介石皺眉道:“是嗎?”
“可不,”陳果夫開始唾沫飛濺:“單說兩樁大的,李士群在上海的財產不可計算,隻是見當路、高思咱那幾棟大洋房,時值也在六百大條以上。這房子也落到他手裏去了。房內保除箱有七八隻之多,也給戴笠全收了。”
“還有一筆是什麼?”
陳果夫道:“還有一筆是盛老三的。”
“盛老三?”蔣介石曾是他的玩友,風花雪月、煙花柳巷廝混了很久,“他怎麼啦,他不是淪陷區有名的鴉片大王麼?”
“嗯,是的,”陳果夫道:“他的財產遠在李士群之上,戴笠去接受時,單是鑽戒便有三十七隻,其中最大的有十二克拉又四十分五,最小的也有二、三克拉。另外黃金美鈔全部總值在一千根大條以上。此外還有不少古董,如唐朝的名貴字畫等等,多得不得了。盛老三有一個最寵愛的姨太太,她有一件紅色的狐皮內衣,其薄如紙,穿在身上之後,便不須再穿什麼衣服,在冰天雪地中行動也不會怕冷,貴重可知。”
“這件狐皮哪裏去了?”蔣介石咽一口唾沫。
“自然地落到他手裏去咯!”陳果夫搓搓雙手:“還有周佛海,他是財產沒根沒底,據說用一個密室藏金銀財寶,李士群、盛老三加起來隻怕還頂不上他的一名,這些財產你猜哪裏去了?也是戴笠代他‘保管’了!”
蔣介石聽著聽著,拳頭捏緊,從鼻孔裏哼出重重的鼻音。
陳果夫趨前一步道:“這個戴笠,以為我不怎麼注意他,才注意幾天,就存在這麼多問題,真不知他過去的20年時間裏幹了多少有損於我們黨國聲譽的事。難怪現在一下去調查,十有十一個是痛恨特務、痛恨戴笠!”
陳果夫說到此處,乘蔣介石不備,瞅了一眼室內,室內,宋美齡向他擠眉弄眼。陳果夫說:“我就說到這裏了,我就要走了。我說這些不是出於個人恩怨,全是為了黨國的前途和命運。”
蔣介石並不挽留,隻問道:“戴笠還在不在上海?”
陳果夫道:“剛好今天回來了,還帶了周佛海、丁屯、羅君強、楊惺華、馬驥良,還有他的幹爹梅樂斯。對了,據我的內線報告,今天梅樂斯被五角大樓派員押送回國了。”
蔣介石一驚道:“噢,這是為什麼?”
陳果夫道:“他得罪了陸軍,揚言還要開記者招待會,揭露魏德邁先生的醜行。所以,五角大樓一道命令,說他神經失常,需回國治療。”
蔣介石點點頭,道:“那戴笠就沒有美國靠山了。”
陳果夫道:“那你就太低估他了。如今戴笠又瞄上了柯克上將,正在挖空討好,你知道戴笠的目的是什麼嗎?”
蔣介石說:“我知道,他想當海軍司令。”
陳果夫道:“你才知道一名,而且還不是主要的。他在暗地裏和他的心腹說,將來一旦當上海軍司令,海軍加特務,威力無敵。你說,這不是別有用心麼?今天他從上海回來,在路上和毛人鳳嘀咕說個沒完,肯定是密謀什麼。阿呀呀,我得走了,主席請多加考慮。”
陳果夫退下去,宋美齡從內室揭簾出來,道:“剛才他跟你嘮個沒完,嘮些啥呀?”
蔣介石也不正麵答話,摸著下巴沉思良久,道:“夫人,你以前提出的建議我決定采納。”
宋美齡擰嘴一笑,欲知後事是如何,且看下章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