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寓所,接到家裏的電話,來電的人是父親,命令的語氣,隻有一句話:“明天晚上必須回家,我有事找你。”
沒有來得及答應也更沒有來得及不答應,父親就掛斷了電話。稍微愕然之餘又覺得其實可以習慣,這是父親一貫的風格——獨斷、強勢,不容他人有任何質疑。
基本上可以預料得到明天回家會是什麼樣的結果。不知道校長後來跟父親說了什麼,反正,已經不重要了。
星期五下午訓練結束後宣布解散,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出發,結果剛走出校門,就看到家中的司機在校門口等著。對此,本能的有種逆反情緒在裏麵,但又不想被同學看見家中的司機,於是我什麼也沒說很快上了車。
到達家裏時已經過了晚上6點,天色半黑,石川管家從門口迎出來,熱情地給我打招呼,然後說晚飯已經備好父親正等著,催促我上樓。
父母和慎司都已經就座,看到我回來,母親的表情好像鬆了一口氣,隨後示意我坐下。我留意到這次的晚餐是母親親自準備的,沒有讓傭人插手,就餐也沒有讓傭人在旁邊。這讓我覺得比較放鬆。
氣氛有種怪異的壓抑。母親已經開始指揮慎司幫忙把湯分給大家,父親依然麵無表情地看著報紙,我看了他一眼,不準備先打破沉默,於是轉身去幫母親擺盤子。
這一餐飯吃得不知其味,父親表情嚴肅,慎司自然不敢隨意插嘴,隻有母親始終溫和微笑著起一些閑聊的話題——例如學校最近的活動還有親戚家的一些事。我也沒有過多地發表自己的意見,按照經驗,父親這種反應的話,一般都是已經做出了什麼決定。心裏其實有按捺不住的焦灼,但是我強迫自己盡量耐心等待。
果然還是,不太騙得了自己,在吃完碗裏最後一口飯時我放下筷子站起身,開始為自己找理由:“我吃好了。我想先回房間。”
母親眼睛裏驚訝一閃而過,沉默了一會兒以後父親終於開口:“你留下來。慎司吃完了的話,就先去樓下練琴。”弟弟連忙答應了一聲,加快了速度扒飯,然後整理好自己的碗筷後鞠躬,隨後連忙下了樓。
看到父親這個樣子,無名火起我真的有些不耐煩:“有什麼話就直說了吧,父親,這裏誰都不是外人。”
意外地,父親雖然依然沒有什麼表情,語氣卻平緩而溫和:“怎麼,回來陪我這個老頭子吃個飯,就已經這麼困難了?”
再一次地愕然,我避開了他的目光:“沒有。”母親已經簡單收拾了碗筷,然後給我們一人倒了一杯茶過來。
“越發長進了呢,上個周末居然都敢不回家了。”父親不慌不忙地喝茶,“嗯,還是趁我不在的時候。結果從福岡回來,就聽說了你的事情。”
覺得心裏微微一涼,正在思考該如何應答,卻聽到父親話鋒一轉:“其實我在福岡的時候也看了你比賽呢。後來慎司還打電話給我說他很擔心——不過我沒想到,這個也構成了你不回家的理由。”
他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看我,動作平穩地放下杯子,開始微微歎氣:“所以我想,既然這件事你背負得這麼辛苦,不如索性由我這邊做個裁決,讓你徹底斷了這個念想。以後不再惦記它,說不定會對你好些。因為反正你也有自己更應該做的事情,要是為大局著想的話,我倒不介意自己來當這個惡人。不過麼……”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好像是在斟酌什麼,表情也突然變得很複雜。
“……什麼?”我愣住了。
“看來,我小看你了啊。”父親突然說,說完他搖搖頭,似乎有些自嘲。
我沉默無語,垂著頭沒有答話。沒有料到會從父親這裏聽到這些。
“你自己也沒想到吧?本來我看比賽那樣以後,還想著……”說到這裏他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最後隻是停下來搖了搖頭,又自顧自地說,“總之,校長昨天聯係了我。嗯,雖然不一定是最好的結果,但是我想你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不管怎樣,我應該先祝賀你的,有這麼多人這樣支持你。”
“和有一批追隨者比哪個更好呢?”他突然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地說,看表情也沒有打算要我回答。
我不敢相信地抬起頭去看他,卻看見父親已經站起身來往外走:“這件事我不再幹涉你了,按照你自己的想法,盡力去做到最好吧。”走到門邊的時候他頭也沒有回:“去休息吧,我沒有別的事了。”
他走了以後母親也長長舒了一口氣:“嗯,我就知道,果然會是這個樣子呢。”她的笑容帶著洞悉的神情,而我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