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探視者(1 / 2)

“6092,去探視室,有人找你!”獄警哐哐敲響鐵欄,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我仰望天花板,嘟嚕著翻了下身“還讓不讓人活!”小心翼翼的爬下床。監房門口泛著白光,我卻看不到任何明亮,勉強打起精神,一拐一拐沒入這片木白之中。

探視室不大,排開共兩間,之間用薄牆分隔,每個房子中間放了張小桌子。我還沒走進去,就看見一個滿頭白發的婦女向我拚命晃手“這裏,這裏,這裏。。”。她身穿大媽最愛的細花白襯衫,身型稍發福,梳了個較工整的發髻,一雙單眼皮眼睛興奮地望著我。

這是我入獄的第二年,隻有兩次被探視的體驗,兩次都是這位中年大媽。後來我才知道,在我的監獄生涯裏,所有的探視,也就僅僅是這兩次而已。她是家鄉來的岑三姑,能說、也能吃。當前是第二次了,她旁邊還坐著一個矮個男子,我認出他是三姑的兒子黑根。

岑三姑瞪大她敏銳的單眼皮眼睛,還沒等我坐下來就把話匣子打開。“哎呦。天哪,我說明娃,你這又咋啦,你這咋整的?你的頭又整成這樣啦。上次來你不吊著右手的嘛,怎麼傷的不是手麼?”

“手好了,這是新弄的,這。”我無奈的揉了揉紅腫的眼皮,一邊動動右手,一邊強忍著坐下椅子時背部的劇痛。同時向對麵的黑根點了下頭。

“啊,你看你看,什麼地方。這麼可怕,是人住的嗎?你,你真的沒問題吧...”岑三姑驚訝得尷尬,一副想表現得關心我又不知道怎樣關心的樣子。黑根也陪笑望著我,表情和他媽一樣尷尬。我也不想糾纏在這裏,輕咳兩聲說,“我沒事的,習慣了。”

“啊,那個啊,那就好。”三姑舔了舔嘴唇,決定也不浪費時間了。“我說明娃,上次和你說的那個魚塘的事,我已經和黑根他爸問清楚鎮裏的幹部,該咋整就咋整的,都辦妥啦。村長也說就看你啦。我今日特地把文件都帶起過來,明娃你看過該咋地。你上次說過的,你說可以,不是嗎?我看沒問題的吧。”

說到這裏,她和黑根都緊張的盯著我的表情。看著這兩位僅有的故人,我忽然心中一動,不僅不想讓他們失望,而且還要讓自己積極一點;也許我真的太想他們能再來探我一次。“我說過的嘛,帶不走的東西都給撂下。隻要政府那邊真的可行,你們盡管拿去,我會配合你們的。”媽的,額頭的繃帶緊了點,說句話都疼。

他們明顯長鬆了口氣,岑三姑一下子激動起來,“我說明娃子,其實俺們也挺疼你的。你說啊,我們都看著你長大個子,村裏不容易才出個狀元,你說這厲害不?不過你也知道的啦,你捅的那個‘重案’也太那個了,整個市都地震,開了鍋啦。這兩年,鄉親們抬不起頭,俺們出去都不敢直接說俺們是俺們村的。。”

她的話匣子打開就不容易合上,連珠炮似的話句,讓我一下子又回憶起那些不願麵對的場麵。

這,又是關於《那些年》的老調了,其實對我來說,就一點也不複雜,隻不過是我迷失方向,失足跌落泥潭的見證實例罷了。不過之後應該發生的事情、應該過的日子,也統統如期而至,沒有讓人失望。“2。13重案”是我們那市有史以來最丟麵子的案子,涉及行政管理和經濟,受牽連落馬的超過20人,其中官員居多、還有商人。而我有幸充當了接近匪首級別的角色。

為什麼我在畢業之後要選擇從政,是基於我一個原始的心結,不說也罷。總之鬼使神差,“從政不從政其實都一樣,反正先辦點事,再想之後的事!”當時我就抱著這樣一句話,走進了比“千軍萬馬走獨木橋”還激烈的公務員考場。

我在大學是學人文的,算是個文科吧,成績還可以。說到底,我還的確懶去認真想以後宏圖的方向,而僅僅是被當時最潮流的“公務員、鐵飯碗”氣氛衝壞了腦子,期望畢業之後馬上能找到當時被認為最難也最有優勢的工作。

我相信自己有足夠的聰明和機敏,在我們市混出點名堂是沒有問題的。然而在這個領域裏,沒有背景的聰明人少不了,但他們,隻能算是勉強算是拿到入場券的外圍民工,最終難免在簡政等方針運動中被精簡掉;能熬到白頭的,退休金算是賺到了。我若要做事,就得做一些別人需要我做的事,做一些別人認為你值得被利用的事情;行業裏頭常言道,這才是實效事情,除此以外的其他事情,都在浪費時間、耗費人生。於是,我介入到許多潛規則裏頭。要做大做強必須鑽縫子,我得了解製度的大致結構體係,為自己創造條件,而不是做一個蒙頭蒼蠅,妄想實力改變未來。

就像一位老哥在喝酒時候說:“你別以為你知道你自己是誰,永遠別以為你知道你的後台是誰。現在這個位置不是你自己讓你坐那的,‘忠君愛國’你明白嗎,忠於哪個、服務什麼,心中要有個數。隻要你呆在那,做了什麼事情,甚至完全不做任何事情,你是都在製造材料,你都在為自己或別人創造材料。‘蝴蝶效應’你是知道的吧?你們這丫的,就是一群閑著放屁的蝴蝶!別有事沒事扇什麼翅膀,你永遠不知道這風什麼時候吹到南天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