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探視者(2 / 2)

這些真知灼見在我心裏形成了另外一套理論“永遠不要以為你知道自己的敵人是誰,永遠不要以為你知道敵人的後台是誰。盡量少樹敵、低調做事情、做有效的事情,做主子喜歡的事,是這個領域走得活的路。”

從政的第6年,已經是市裏一個不大不小的幹部。基本上能做的我都可以去做,不能做的我也不會碰;我深切領會到的是,自己已經不再可能為自己而辦事,我隻是龐大根係裏麵的某個小根丫,而且還僅僅是某個龐大根係裏麵的;這早不是1加1等於二的事情了,隻能用體係來形容,盤根錯節,上不見頭,下不見尾,深不可測,它就是一個深邃的黑洞。到了這個份上,已經一個物理課題,需要用物理的理論去探究。

當年2月13日,出大事了。

一日之間,被挖出了幾項重要證據,直指市內某部分領導;加上有“熱心”群眾積極舉報,立馬形成了證據確鑿的局麵。外市調來的偵緝隊連夜行動,迅速控製了多個嫌疑對象。目標明確,線索好像是天上掉下來似的。而恰恰在這時候,我火燒了34號資料室,把整個事件推向了最高潮。

記得警車趕來的時候,救火車也來了。公安局和省的幾個幹部一邊高叫著“先搶救卷宗。”,一邊用血紅的眼睛死盯著我。他們知道,出大亂子啦,出了比他們想象更大的情況。

之後我被高度控製了,接連的是持續三個月的交代情況、反思悔過、午夜彙審、配合調查。

我接觸過的審訊人員不下100人,全都是我沒見過的。在他們眼裏,我這樣一個寄生在人民幹部隊伍中的腐敗分子,竟然在罪行敗露的情況下,狗急跳牆,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舉措。也許是嚇瘋了,又或許內藏更大的玄機!於是,案件的調查核心集中到我身上,集中到34號資料室我要燒毀的卷宗上麵。事件像一枚手雷炸開了,震動了市、省。

我其實和多個其他落馬的幹部一樣,一早曉得“東昌事發並非偶然”。

原因從來不是橫向找得著的,禍患隻能來自縱向。充其量我們隻算是政治鬥爭的陪葬品罷了,覆巢之下無完卵,在下麵的,總有些得被壓死。也好,我的確不知道自己後台是誰,這為我減少了不少壓力,能交代的都交代了。隻有關於我放火的動機,他們對我並不滿意,決定另外調查。當然,他們不會查到。

被燒毀的檔案資料眾多,與我有牽涉的,要數起來也累的他們夠嗆;何況,更多的是那些和我關係似有似無、藕斷絲連的卷宗;更者,還有部分是檔案本來就不利於對手們的,我愛當了活雷鋒嗎?因此,我隨便的找個資料,編個故事,搪塞他們,他們懷疑就盡管懷疑去。

隻是,明明更多重要卷宗的檔案室、存有更多不利於我們的資料的檔案室就在呆旁邊,我卻偏偏燒了那較無足輕重的。這最後隻能變成IQ題。

事發後5個月,我被轉關押到浩市監獄,繼續協助調查。3個月後,轉到鹿城監獄。

正如岑三姑說的,“你這可是無期徒刑噢,明娃!要是出來的時候還能走動的話,你也折騰不了多久啦。這麼大的一個魚塘放著也浪費。我們兩家祖上其實都有份,看在這份上,你就讓它物盡其用吧。我問得很清楚啦,隻要你簽了,魚塘就算給我們家打理啦。以後的事就等你出來了再說——要是你能出來的話。”

“爹媽,真的沒有任何消息?”我痛苦的低聲問。

三姑歎了口氣說:“一直沒喔!你出事後就沒再見到咯,能找的都找遍啦,要不今天也不會來找你。你也是明白的嘛,雖然你是收養回來的,他們開始也很高興的咯,以為養得了個狀元,誰知道。”她悻悻的好像發覺自己說太多了,但還是補了一句“早些時候,咱們村有些怕事的也不敢回去啦,何況是你的父母噢,你應該明白是吧。我是很老實很老實的說。”

岑三姑他們要離開了。她把文件資料放進自己的購物袋,掛上肩,安慰了我一句,然後轉身走出去。黑根跟在她後麵,走到門口,忽然遲疑了一下,又轉身望了望我。“你有事,黑根?”我其實眼眶已紅,由於之前被打腫了,看不出來。

黑根側著臉,不敢與我正望,“大明,雖然你捅了這麼大一簍子,不過咱心裏有數。上一陣子,我們幾個和泥鰍私下聊的時候,泥鰍說了:‘大明子這次雖然撞了這麼厚的牆,但從頭到尾咱們村一個人都沒牽進去。看得出,他是做了狠功夫咯。這個兄弟,我們要認!’總之,謝了。”

說完,他也離開了探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