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易邊側頭凝視著吳微顏倔強而澄澈的雙目。
他知曉,楊晞對他不成威脅,他那大司馬的爹才是。若此事處理不好,大司馬向皇上諫言削藩,西梁二十萬軍隊定是敵不過五十萬燕軍。若真撕破臉開打,也得在與大理結盟之後。分減壓力,延長戰線,方有機會取勝。
他默然歎一口氣,心想:傷你非我所願,但微顏,此事上,容不得偏袒,容不得你所謂的公正。
“微顏,道歉。”
吳微顏震驚,臉上戲謔的神情淡去,嘴角無力地下撇,右手雖然顫抖,卻執拗地撐著畫柱,不容許此事倒下。
楊晞卻是一臉嘲諷,牆頭草,堂堂世子也不過如此,權衡利弊,還是要舍棄一個的。
吳微顏眸中光彩黯淡,傲然抬起頭,蔑視地睨著堂內眾人,冷笑道:“我沒錯,為什麼要道歉!”
“聽話,微顏!不要持寵而嬌!”宋易邊低壓的語氣,已含了怒氣。
眾人都以為,這西梁世子示於身旁這個妄自尊大的小侍女鬧翻。卻隻有宋易邊自己心中仿若明鏡……
方才一試不成,已不得不換種方式對她。
留在身邊,定是取不下的。
他的投入,萬不能被他隨著自己內心的呐喊,而任性揮霍。
他終是,從來就是,生生世世……都僅是個旁觀者罷了……
他早已認命……
宋易茵坐在他身旁,見大兄悵然若失,似乎有種岑寂不知歸處的悲寥。她拉拉他的玄黑與墨袍子,低聲說道:“哥哥,顏姐姐她……”
“你閉嘴!”宋易邊猛的低吼宋易茵。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大兄,仿佛從沒見他如此生氣過。即便是自己頭一次叛逆,在飄渺店裏花掉了四十兩,他強行拉她會宅子,也未見他如此表露,如此低聲咆哮,抒發從內心一湧而出的,壓製不住的煩躁不安。
“好,好你們!”吳微顏仰天大笑,卻笑得淒涼,帶著深深的自嘲。
她背後的右手死扣著畫柱,指腹戳地鮮紅,在畫柱上暈了開來。
捂著臉的左手早在他叫她道歉那刻,便已垂下,不知是失望,還是決然,又或是堅強。
堅強到無法感知臉上火辣辣的痛,堅強到剛被暖熱不久的右心口,被冰雪封成堅實的堡壘。
宋易邊的心劇烈地收縮,握住的茶杯裂開了一絲縫隙。
吳微顏收住笑聲,決然用手一把抹下嘴角鮮血,淒聲道:“果然,最冷情不過帝王家!”
她轉身猛的拉開大門。刺骨的臘月風,攜著那女子的決然淒涼,襲向每個人麵門,強烈地,就要衝散這浮華聲色的宴席,虛偽奢靡的溫暖。
她又突然回身,走向方才被冤枉的小侍女。
她的眼神激烈,仿佛能迸濺火星。地上小侍女卻覺得那雙眼睛,看著便能激起自己反抗的欲望。
她俯下身,伸出手,誠懇地問道:“你願意跟我走嗎?”
那小侍女怔怔的看著吳微顏,點了點頭。
“好!”
吳微顏毫不猶豫地解下宋易邊給她披上的玄黑大氅。傾覆在那小侍女哆嗦的身上。轉身後,眸色深而犀利。她背對眾人,張開雙臂,展著那象征屈辱的丫鬟服,在空中兩三下衣袖亂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