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明石和大吉在起居一道上,是合不來的。大吉始終是帶著點兒晝伏夜出的意思,明石則是習慣於日落而息。但是這一夜,大吉睡了,明石也睡了;天明之後大吉沒有醒,明石也沒有醒。
明石是到了下午才醒的,下午的太陽還明亮著,然而房中的玻璃窗上垂了厚重的窗簾,房內暗得有了夜色。他眨了眨眼睛,看清了坐在窗前桌旁的大吉,大吉正在若有所思的喝著一杯熱水,水蒸氣在黯淡的一點光中緩緩騰空散逸,像是仙氣。大吉穿著一身白衣,臉上沒有表情,冷若冰霜,看著也有了一點仙意。當然是個藏在幽暗洞窟中的神仙——說是神仙也成,說是妖魔也成,她兩者都像,唯獨不大像個凡人。
明石盯著大吉,想著自己的心事。他萬沒想到自己和大吉會有這樣的一夜,真的是沒想到,他就是做夢,也做不出這樣荒謬的一場夢來。他不是蘇星漢,甚至他一直覺得自己不是那麼的喜歡女人。千目先前那麼愛糾纏揉搓他,往他的腿上坐懷裏拱,他也隻覺得她可愛,覺得她親。
他就一點也沒往深裏想。
明石望著大吉出了神,拚命的想要回憶夜裏的情節,然而就在這時,大吉忽然一回頭,迎著他的目光問道:“醒了?”
明石點了點頭,啞著嗓子“嗯”了一聲。
大吉拎起茶壺將茶杯倒滿,然後端著杯子走過來,讓他欠身抬頭喝一口水。明石見了水才覺出了自己的幹渴,咕咚咕咚把一整杯水一飲而盡,然後很痛快的長出了一口氣。
把茶杯送回原位,大吉走回來坐到床邊,伸手碰他的手臂和胸膛:“你餓不餓?”
明石仰臥在大吉的眼下,乖乖的任憑她摸。手掌隔著衣服滑過身體,昨夜的畫麵就自動的連續成了影像,快而清晰的在他麵前閃過去了。沒想到這影像竟是這樣漫長,大吉的手不停,那影像就也不停。
不由自主的,明石伸手去拉大吉的衣襟,大吉順著他的力道俯身,他又去摟大吉的脖子。等到大吉的麵孔湊到他眼前了,他歪了歪腦袋,吻上了大吉的嘴唇。
大吉的動作先是一僵,緊接著張開了嘴。
這是一場溫柔的、慢條斯理的親吻,甚至不像親吻,更像一場心平氣和、有一搭無一搭的交談。明石心中有些恍惚,還是覺得眼下這一切很不可思議,很像一個荒誕的夢,然而感覺很好,好到令人神迷,令人魂銷。細長微涼的手指在他的下腹盤旋,他的呼吸漸漸粗重了,然而就在他收緊雙臂緊緊勒住了大吉時,大吉卻是忽然一抬手。
“嗯?”他迷惘的去看大吉的眼睛,委屈了似的質問她:“嗯?”
越來越暗的屋子裏,大吉沒有回答,隻抬腿上床,騎上了他。
然後,他被她吞沒了。他快樂得想哭,怎麼使勁都覺得不夠。他抓過大吉的胳膊咬了一口,又急了一樣的抓她拽她:“你抱我!抱我!”
大吉彎腰抱住了他,屋子還是不夠暗,所以她用手掌捂住了他的眼睛,怕他的目光穿透她身上尚存的單衣。他咻咻的喘息,呼吸很急,和他的身體一樣急,於是大吉也跟著他急了,急得方寸大亂,和他一起糾纏翻滾成了兩條白蛇。
似乎是過了很久很久,兩人的呼吸和身體一起平靜了。
在明石還沒徹底回過魂時,大吉已經窸窸窣窣的穿好了衣褲。伸腿下炕又喝了半杯水,她的聲音在越來越濃的夜色中響起來:“你……喜歡這樣嗎?”
明石慢慢的翻了個身,翻進了被窩裏:“我……喜歡。”
“喜歡”兩個字說得很輕,但大吉並不介意——別說他是“喜歡”,他縱是“不喜歡”,她也不會太難過。她對他的要求太低了,她總覺得他是自己搶回來的。
況且,從來也沒有人真正的“喜歡”過她,所以她幹脆的完全不做非分之想。伸手開了電燈,她在突然到來的光明中眯起了眼睛,同時心裏想:“該給他吃東西了。”
大吉鬼魅一樣出去又回來,給明石端回來了晚餐。明石把被褥推到了大炕的角落裏,支起炕桌和大吉對坐著吃喝。大吉吃什麼都像是在吃紙,也不吃菜,明石偷偷的看了她好幾眼,末了連菜帶湯的舀起一湯匙,伸長手臂送到了大吉麵前。
“你、你什麼都要吃一點。”他從來沒有善待過大吉,第一次這樣示好,竟然是不好意思得手都要抖:“你多吃一點,身體好了,也許就不、不會那麼怕太陽了。”
大吉聽了他結結巴巴的話,仿佛是很意外。一雙黑眼睛望著他,她的瞳孔像是夜行的野獸,很奇妙的放大了一瞬。
然後她低頭吃了明石喂過來的那一口食,想要說句暖一點的、好一點的話做回答,但是思來想去的,她沒想出合適的句子來,隻好默然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