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娘大嬸就匍匐在修道院前泥濘的路上,落日的霞光映紅了她襤褸的衣衫。
修道院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不知道是被風吹開了,還是有人從裏麵拉開了門。生鏽的鉸鏈“嘎吱嘎吱”地叫著,像在唱一支憂傷的歌。
丹娘大嬸磕了一個響頭,連忙讚頌了幾句聖母瑪利亞,顫巍巍地立起上身,用膝蓋跪著蹣跚地向門口走去。
“聖僧啊,你一定是知道我來了,顯了神跡,叫風給我開了門!”丹娘大嬸激動地說著,眼睛裏似乎有熱淚在打轉。
黑洞洞的門裏,飄出來一股陰風,風裏帶著一股濃烈的臭氣。
丹娘大嬸趴在地上又磕了幾個響頭,然後手腳並用,四肢撐在地上,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像狗一樣爬進了門洞——不知為什麼,這座修道院的門洞特別矮,要伏在地上才能通過。
穿過了低矮的門洞,前麵是一條深深的長廊——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外邊透不進一絲光。沒人知道修道院是什麼時候建成的,隻知道,早在成吉思汗入侵之前,聖愚維謝斯拉夫已經在裏麵修煉了。
丹娘大嬸吃力地站起了身,全身骨頭都“嘎嘎”地發出響聲。年紀大了,到底不一樣了,折騰不起了。黑暗中,丹娘大嬸看不見前進的方向,隻好伸出兩隻手扶著通道的牆壁往前走。牆壁是濕漉漉的,凹凸不平的石頭縫隙裏,長滿了毛茸茸的苔蘚……
丹娘大嬸小心翼翼往前走著,一邊走著,一邊大聲喊著:“聖僧!維謝斯拉夫聖僧!”
回應她的隻有呼呼的風聲,還有壁頂上淌下的露珠的滴答聲。
“聖僧——”丹娘大嬸大聲地喊著。
仍然沒有回答,隻有風在呼嘯著——這是第聶伯河的風,帶著驚濤駭浪的野性,又帶著一絲怪異的悲傷,仿佛是在“咯咯”地嘲笑著什麼……
丹娘大嬸越往前走,心裏就越慌。她突然有些害怕起來,心裏就像被一隻毛爪子在抓著一樣難受。
突然間,一道亮光刺進了眼睛——黑暗的甬道邊上竟然藏著一個大廳!那是從天然的石洞裏鑿出來的大廳,幾縷陽光從洞窟的頂上灑了下來,透過彩色玻璃,在地上閃出斑斑駁駁的光。洞窟的岩壁上,大大小小畫滿了基督的門徒,他們早已經褪了色,表情裏充滿了苦難。丹娘大嬸一進大廳,那些聖像畫的上的基督門徒們突然像複活了一般,從四麵八方盯著她看。而大廳正麵,在破舊不堪的主座上,放著一盤吃剩下的紅菜湯。主座後麵的牆上,一尊早已經被磨損了的耶穌石像高高矗立著,高大的身軀從地麵一直延伸到了洞窟的穹頂。
這一定就是癲僧維謝斯拉夫的聖殿了!
丹娘大嬸小心翼翼地走進了聖殿,四處打量著。
突然,“啪”的一聲,一大串水珠滴落下來,打濕了丹娘大嬸的頭巾,徹骨的涼水流進了脖頸,丹娘大嬸凍得全身一個激靈。她抬頭看時,發現那水珠是從耶穌的石像上滴下來的——洞窟裏的潮氣在岩壁頂上的凝結成了水珠,又滴到了耶穌像的頭上,又順著耶穌蜿蜒的頭發,流到了他深深凹陷的眼眶,又從他的眼睛裏,滴落到了丹娘大嬸的頭上……那是耶穌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