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娘大嬸一下子激動起來,眼淚忍不住衝出了眼眶。她“噗通”一下跪倒在肮髒潮濕的地上,虔誠地磕起了響頭。
“基督在憐憫我,憐憫我這個老婆子……”
丹娘大嬸用肮髒的袖口抹著眼淚,她的額頭上因為磕頭而沾滿了汙濁的泥漿。
角落裏,擺著燭台的長桌子,突然搖晃了一下,幾支白色的長蠟燭倒了下來,滾落到了地上。
丹娘大嬸回頭看時,那垂到地上的深紅色桌布,突然間被撩開了——一股惡臭從裏麵猛地衝出來,熏得丹娘大嬸打了一個踉蹌。
一個模樣古怪的腦袋從撩開的桌布下鑽了出來,然後是他的整個身子。
丹娘大嬸看到他的第一眼,心裏一驚!
怎麼來描述那張臉呢?請你想象一下一個傻子的模樣——一個至少三十年沒有洗過臉的傻子,臉上的灰塵都已經結成了厚厚的硬殼,每一絲皺紋裏都沾滿了泥汙……這還不算,更要命的是他的長胡須和頭發,都凝結成了塊,精神抖擻地朝四麵八方刺去,像開了屏的孔雀。最令人震驚的是他的眼睛——丹娘大嬸隱隱覺得,在這被汙濁掩蓋了的軀體裏,眼睛裏卻閃著一種幹淨、純潔的光。然而這純淨之光隻閃爍了一瞬間,立即就被另一種玩世不恭和故作癡愚的戲謔所取代了。
“來者何人啊?”他突然站起身子,大聲問道。
丹娘大嬸吃了一驚,沒有答話。
“村尾來了個瓦西裏,村頭來了個丹娘……”那個傻子一邊自言自語地唱著,一邊走向了聖殿中央的主座,也不管座位上還放著一碗喝剩下的湯,就一屁股坐到了湯碗上,橘紅色的湯汁從他的褲襠裏淌下來。
“村頭來了個丹娘?天哪……我什麼都沒有說,他怎麼知道我的名字?而且我確實住在村頭,他怎麼猜到的?莫非……”丹娘大嬸一下子明白了——眼前這個全身散發著臭氣的邋遢和尚,就是大名鼎鼎的第聶伯河癲僧維謝斯拉夫!
丹娘大嬸一下子跪倒在地上,雙手緊緊抱住了癲僧肮髒不堪的雙腳,大聲地喊道:“聖僧啊,我竟然沒有認出你,請你原諒我有眼無珠!哎呀,我真是個瞎老婆子……”
維謝斯拉夫癲僧哈哈地笑了起來,笑得渾身直打顫。他一邊笑,一邊直勾勾地看著跪在地上的丹娘大嬸。突然,他伸出右手,用兩個指頭沾了一點被他一屁股坐翻的菜湯,一下子抹到了丹娘大嬸的臉上。丹娘大嬸沒想到他會來這麼一出,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嚇了一跳,差點沒有尖叫起來。
“老婆子啊,這頭巾不賴啊!”癲僧維謝斯拉夫一邊用沾著湯汁的手胡亂地撫著丹娘大嬸的頭發,一邊用另一隻手一把扯下了丹娘大嬸的頭巾。
“您拿去吧,您喜歡我的頭巾就拿去吧!”丹娘大嬸趕忙說。
癲僧將頭巾拿在手裏揮了揮,傻笑一聲,“呸”地往頭巾上吐了一口痰,揉了一揉,又扔回到了丹娘大嬸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