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花色襲人,波光夾著天光倒映在小亭裏,光影起伏流轉之間杜敬璋的眼中似也是光影繚亂,微風一吹來時,小亭裏有竹風鈴發出叮叮地聲響,姚海棠便瞬間覺得這一刻美好極了。
如果這裏不是和園,不是京城,隻是某個山野,就這麼一輩子真就挺好的。隻是如果通常都是不成立的,所以才會用如果這倆字兒打前頭定義。
其實姚海棠也已經知道了,杜敬璋大概猜到了他就是杜和,這個人通常有妖孽一般的分析能力,尤其是對自己。他不擅長剖析身邊的人,但是極擅長剖析自己,一個把自己看得太清楚的人通常會過得很辛苦。
或許是被眼前的光景迷住了眼,姚海棠禁不出一句話脫口而出:“你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問從前的事嗎?”
“查過,無果,問過,無果。海棠,我也問過你,但你選擇沉默。一個人對於自己的記憶通常很看重,丟失了就必然想找回來,除非那段記憶就如同昨日喝了什麼,今日吃了什麼一樣無關生死哀樂。”杜敬璋起初很想知道,但是他相信自己身邊的人,從喬致安到言行雲再到姚海棠,都齊齊選擇了沉默,那麼他就信任他們的選擇。
雖然這種信任感覺並不是那麼好,但也就是他對人這種一慣來的信任,才讓他擁有了現在的力量。隻要他還在這裏,那麼他就要屬於遵守自己的規則,否則京城這局棋,他首先就下不好了。
像杜敬璋一樣剖析自己並不難,姚海棠學不了全的,學得一半。對於杜敬璋的問題,她想了想說道:“我是個非常執拗的人,有些事情,我也有自己的底限和原則。當然,這在很大程度上其實是在作著自己,道是本性難移,我大概改不了的。”
她在說話的時候,杜敬璋安靜地聽著,他總是耐心地傾聽身邊的人說話,聽完後杜敬璋一針見血地問道:“那麼在這件事上,你的原則和底限是什麼?”
恍恍然間,杜敬璋覺得更應該先問問“原則和底限”這倆詞兒是什麼,可是莫明地他又知道自己大概了解這倆詞兒的意思!
“一個人如果內心夠堅定,那就不會被器所傷,但是你被迷塵傷在前,被秋水治愈在後,你先是遺忘了自己,再是遺忘了另一個自己。那麼在這件事上,我的底限就是不主動言明什麼。曾經有一個人跟我說過,如果夠深刻就不會忘記,但是你忘了。”姚海棠說完挺想給自己一巴掌的,這麼說顯得自己性格非常別扭,雖然她確實很別扭,但也沒到這程度上吧。
端著茶又喝了一口,杜敬璋似乎在思索些什麼,片刻後他開口說道:“這句話是我說的?”
聞言,姚海棠點了點頭說:“對,你說的。”
隨之應了一聲,杜敬璋說:“很長一段時間,都感覺腦子裏有些紛亂,每回見到你時會覺得熟悉,你做的菜肴,你說話的方式以及你的某些舉止,但是每每覺得熟悉時卻不知道為什麼熟悉。甚至有時候會有一些東西湧出來,但沒有任何具體的話語或者片段。”
“其實這樣也好,我們不是一樣的人,你所生活的環境讓你會做出一些選擇,而這些選擇恰恰是我難以接受的。這麼說吧,我們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都不一樣,不是說誰的三觀不正確或者有問題,隻是生存的環境讓我們有差異,我這麼說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姚海棠這時想,或許她應該和杜敬璋做個朋友,至少這樣也算了了一樁事兒。買賣不成情義在,走不到一塊兒,做個朋友也無妨的。
人說戀人分手以後最好不要做朋友,但是她和杜敬璋不算戀人,她又在試圖把杜敬璋與杜和區別開來。
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這三個詞依舊還是那麼熟悉,杜敬璋知道這三個詞各自代表什麼,他沒有反駁,因為不需要,這都是事實:“嗯。”
聽杜敬璋應了聲,姚海棠就知道他明白,於是又說道:“排命盤的時候,玉山先生跟我說了,我跟京城八字兒不合。杜敬璋,我們以後就像尋常友人一樣常來往吧,歡迎你攜得琴來深山訪友,若來京城我也願捧得尋常茶點來拜訪。”
當她笑得燦燦爛爛地跟自己說出這麼一番話來時,杜敬璋的心情非常複雜,他知道她在定義他們之間的關係,而且畫了一個圈兒,把他們之間的關係定在了圈兒外邊。她這是希望他遵守遊戲規則,也警醒自己要遵守:“海棠……”
“嗯。”這回輪到她嗯了,因為接下來她實在不知道還應該說些什麼。
“若有一天止是青山綠水,既然無爭鬥也無王權,可願同往?”杜敬璋一直在做著這件事,從骨子裏來說,杜敬璋就是那真正向往歸隱的人。和姚海棠不同的是,杜敬璋需要歸於田園、隱於山野,而姚海棠則正像她自己說的那樣,不歸便是隱了。
“君若種豆南山下,還請來相喚。”姚海棠說完鄙視了自己一下,然後特瀟灑地晃了晃腦袋說:“記得種白蘭豆,白蘭豆春賞花夏賞葉秋吃豆子冬燒苗,最實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