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到天然居,時已近晚,黃昏時分的豫洲城在一片水氣之中,更顯得寒冷而陰沉。挾著寒風進了廳裏,掌櫃地連忙上前來招呼。
這時候廳裏的客人很多,但卻比平時安靜,不論說話還是吃飯都盡量小聲,這陣仗隻表明了一個事兒,那就是那位杜敬璋經常調侃著稱聖天子君父的萬歲爺在樓上用飯。
把禦寒的大氅遞給掌櫃,姚海棠問道:“這還沒到飯點兒呢,怎麼就來了?”
“東家和爺也就前後腳的事兒,小的剛把菜譜送上去,這會兒正在定菜單,東家要麼上去看看。”掌櫃的是明眼人,雖然知道他們這位東家和京裏某位關係深切,但起先皇帝單把姚海棠叫過去,掌櫃就明白了一些事了。
“不去……”
才說完不去,那倆黑衣人就齊刷刷地看過來,姚海棠隻好說道:“我去廚房,行嗎?”
倆黑衣人這才“噢”了一聲,然後就各歸各位了。姚海棠則一邊鄭著袖子上廚房,一邊忍不住嘀咕:“別的姑娘要是準皇上兒媳婦,絕對不會用做菜這種方式來留好印象,人家不是琴棋書畫,就是賢良淑德,至少也得是勤儉持家,怎麼到我這就這麼俗呢!”
其實她覺得皇帝就是為了嚐她的菜來的,真不是她自戀,皇帝和杜敬璋都愛吃的那幾道菜,她敢拍著胸脯說一句:“誰做的都不如我做的好吃。”
那是啊,在雲涇河她可勁兒鑽研這幾道菜,味道不好那才奇怪了。
其實也就是幾樣蔬菜,處理起來細致一些,這幾樣蔬菜本身多少都帶著些泥腥氣,要麼本身有些微辛辣之氣。比如水蘿卜,她就好切大塊兒,光用大醬加老湯燜煮,等煮得軟爛了,肉湯煲透了水蘿卜,那湯水兒出稠得掛成了漿裹在水蘿卜上。
濃鬱的漿汁和紅燒肉的湯汁近乎一個顏色,水蘿卜一裝盤看著就跟一盤紅燒肉似的,但隻要一下筷子,那就保準停不了。當然,姚海棠不愛這麼吃,覺得這樣吃不著水蘿卜本身的味道,不過這樣軟爛而入味兒,吃起來絕對比肉還香,肉還缺了這份甜爽。
菜做好了往雅間一送,這下顯出皇帝的好涵養來了,姚海棠做菜就一個字兒——慢。皇帝居然不催,身邊的人也不催,離點菜都過了一個時辰,菜才上齊了。
皇帝還居然隻看一眼就說:“人呢,做完菜都不帶露個臉的?”
其實這會兒姚海棠就在外邊,聽著這個她忍不住腹誹:“又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用得著這樣嘛!”
順著挑開的簾子走進去,姚海棠又是堆了滿臉的笑,皇帝看了她幾眼,然後吐了個“坐”字。姚海棠乖乖坐下了,然後等著皇帝發話兒。
“都是你做的?”
“回皇上,不是,熱菜都是民女做的,涼菜都是晚飯前廚房裏準備好了的。”看著桌上的菜,姚海棠想了想覺得人皇帝也很節儉,統共才點三素兩葷一湯,外加兩小碟涼菜。
皇帝點頭開始動筷子,姚海棠前邊兒也有套碗筷,然後她就在糾結自己是動筷子還是不動筷子,到底那樣兒才合規矩,杜敬璋可沒說過這場麵應該怎麼辦啊!
最後還是皇帝看了身邊的人一眼,然後就有人上前來給姚海棠布菜,飯桌上的規矩是安靜,嘴不說話、吃不出聲兒。布好了菜姚海棠也就明白了,皇帝這是讓她吃飯呢。
趕緊陪著吃,菜都用小碟呈到她麵前來了,每樣菜吃完了才會布新的菜來,盤子裏絕對不會同時有兩碗不同的菜。於是姚海棠知道從前杜敬璋在雲涇河,已經算規矩小的了,眼前這吃飯才算是正規矩!
這樣吃飯姚海棠一般吃不飽,她最饞的還是用水蘿卜的濃濃漿汁拌飯,在杜敬璋那兒她敢這麼幹,在皇帝這……還是算了吧。
吃過飯後上了茶點,這時才是說話的時候,還是皇帝先開了口:“菜不錯。”
“謝皇上誇獎,民女也就這麼點手藝還能見得人了。”姚海棠覺得自己這樣不算太過謙虛,恰好恰好!
然後皇帝看著她有一會兒沒說話,越看越能讓人汗毛一根一根全立起來,這時皇帝才說道:“既然得了名牌,以後稱名就行了,老四慣來規矩好,怎麼反倒招了你這麼個看著規矩,其實不懂規矩的。”
皇帝果然是一針見血,就知道姚海棠隻不過是個花架子,也就是看著好罷了。
嘿然笑了兩聲,姚海棠說:“回皇上,這叫物極必反、月滿則盈。”
“物極必反,這話倒說得有意思。水運的事辦了,怎麼個想法?”皇帝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