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戰爭,姚海棠唯一有印象的就是自家那曾祖兒,人是正兒八經的老兵,他老人家不但是個打過解放戰爭的老兵,還是個喝過洋墨水,也曾經意圖以筆救國的老派留學生。
他老人家手上有許多珍貴的史料照片兒,外人看都沒看到過的場麵,小小年紀的時候姚海棠就看了個足。她外祖還特愛拍戰後的戰場,直到後來從軍都一直保持了這個愛好,所以姚海棠對戰爭有著本能的恐懼。
她曾祖母就是在戰火中殘了手,老人家活到90多,身體一直爽朗,到死的那天都沒給子女添過麻煩。記得頭一回見從外地來的曾祖母,曾祖母手上截肢的地方曾經讓姚海棠嚇得幾個晚上不敢睡覺,後來曾祖母就一直穿長袖,再熱的天兒也不換下來。
那個時代料子厚實,顏色又深,大夏天穿著能捂出一身痱子來,後來漸漸長大了,姚海棠才感念曾祖母的好兒。那是個既講禮法,又慈愛寬和的老太太,老太太總愛給她講規矩說做閨女應當如何如何,但卻從來不約束著她。
從這一點上來說,杜敬璋還真有幾分像她曾祖母……
“海棠怎麼了?”見她臉色有些異常,杜敬璋就拉著她往出走,以為是人群太過擁擠,悶著了她。
“就不能不打仗嗎?”其實她也知道自己問的這個問題很傻,這世上的寧靜與和平其實都是刀兵帶來的,刀兵消後自然是寧靜和平。
這時候杜敬璋才忽然發現,眼前這姑娘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用一時的戰爭,換百年的安穩,海棠覺得這仗是打好還是不打好?”
當然是不打也能有安穩最好,姚海棠很想這麼回答,但是她知道戰爭是人類進程地必然環節,她就算站在整個世界幾千萬年曆史的巨大肩膀上,也無法以一己之力把這環節減去:“會死很多人嗎?”
輕聲一笑,杜敬璋愈發覺得姚海棠有一顆神佛一樣的慈悲之心了:“不會。”
“你說假話的時候能不能嚴肅一點,這樣我會信你的。”姚海棠瞥了杜敬璋一眼,然後鬆開了杜敬璋的手,有些悶悶然地往回走,她倒是對杜敬璋沒什麼太大意見,隻是對於現在握著自己的手將來要去收割人命表現得非常不安。
她恰恰不是個悲天憫人的人,隻是害怕死亡,害怕戰爭,美伊那會兒,一張伊士兵兩眼茫然看著車外的照片兒,讓她感情極豐沛地掉了好多眼淚兒。當時她還自發自動腦補了,給這照片配了句話兒:“這還是伊拉克嗎?”
現在她幾乎可以想象得到,將來會有很多人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們身後的土地,腦子裏浮現出類似的話來,然後他們大概也會飽含熱淚,然後拿起刀槍來奮力反抗,直到以一方的勝利結局。
“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曆史總是在不斷前進,戰爭就好比是車軲轆,曆史是壓在車軲轆上前進的。”姚海棠覺得自己還是過於多愁善感了,都快趕上林妹妹了。
走在她身側,杜敬璋喟歎了一聲,說道:“海棠,我不能保證打仗不死人,但我盡量讓戰事早一天結束,死少一些人,少耗損一些。”
搖了搖頭,姚海棠說:“不要這樣想,既然去了戰場,你唯一要想的就是怎麼凱旋歸來。”
“凱旋?”這個詞杜敬璋不明白。
“就是勝利歸來,杜敬璋,你不能輸,你沒有輸的名額。”姚海棠覺得眼前這個人就是為勝利而生的,如果他輸了後果可能會很嚴重。很顯然,皇帝那番話在她心裏還是有一些作用的。
沒有政權,就必需手握兵權,她忽然覺得就算是退隱山林,如果想要真正的安寧,那就必需有所倚仗,而不是兩個人隨便一窩就當退隱了。那樣就真成了別人砧板上的肉,任人是剁了餡包餃子,或是切片兒烤肉串了。
她這話完,杜敬璋就說道:“領幾十萬糧草充足的大軍去打十幾萬可能斷糧的遊牧民族,想要輸也很難的。”
他沒有說實話,那十幾萬可能斷糧的遊牧民族隻是可能斷糧,雖然是以幾十萬對十幾萬,但是遊牧民族自來善戰,而且擅長遊騎以擊。所以杜敬璋說得很輕巧,卻其實是在避重就輕安姚海棠的心。
如果不是硬仗,怎麼會派一個皇子去,這個是姚海棠後來才想明白的。派皇長子去,那級別也就比禦駕親征低一點兒……
燈市過後春節就近了,姚海棠數著點兒讓安豐青苗辦年貨,這倆人現在當然不需要親自辦,紙條兒一寫就交待下去了。倒是姚海棠非堅持自己做一些東西不可,比如扣肉是一定要自己做的,茶籽殼兒慢火細薰的臘肉也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