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京城草木始繁盛,京中的人們這時多是三三兩兩相約走在近郊,近郊風景如畫,四處春和景融。年輕男女們或遠或近地結伴而行,既是賞春,也是賞融入了綿綿春意中的才子佳人。
賞過了景,甚少有人回城裏去用飯,大都是在城外上了馬車,坐那“廬山專列”去那個掛著“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廬山”詩句的天然居用飯。
這些人自然不是家裏沒有馬車,而是習慣地坐上了廬山專列,或許是已經習慣了廬山專列上那擅長於侃大山的農夫,或許是被廬山專列上特貢的茉莉花茶吸引了。
有人鑽進了一輛馬車,抬眼一看車上已經坐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正是相熟的:“喲,言公子。”
“曲候爺。”言行雲正端著茶盞,淺淺地抿了一口茉莉花茶,要是有姑娘家在場,這情景大概比喝那盞茉莉花茶還要香還要淳美。可惜掛藍色簾子的隻載男客,要不然真要引起一陣兒大動靜了。
曲候爺上了馬車,這時才看清楚坐在言行雲旁邊的是誰,這沒看清楚還好,一看清楚曲候爺就在心裏喊了聲“晦氣”:“喬院長。”
這兩年喬致安已經溫和得多了,手段也越來越柔,可辦起事來那雷厲風行的勁頭一點也不少,而且下手是更加的利索幹淨徹底了。
“曲候爺。”喬致安點頭致意,算是回了禮。
跟言行雲一塊兒坐,那得叫如沐春風,跟喬致安一塊坐,就隻能叫如臥冰雪了。一時是春風一時是冰雪,曲候爺滿腦袋冷汗,平時巴不得這馬車慢一點再慢一點,好享香茶、賞美景、侃大山。
可今天,曲候爺抹著汗,希望這趟車眨眼就到。
好在言行雲不會一直讓氣氛這麼尷尬,他淺笑著說道:“聞說曲候爺四月娶兒媳婦,到時候少不得要去討杯喜酒喝,行雲在這先恭喜令公子喜迎淑女、早生貴子。”
這話說得正好讓曲候爺壓力一減,麵上遂有了喜色:“那就謝過言公子了,且不說小女,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討一杯言公子的喜酒喝。”
對此言行雲絲毫不覺得不好回答,隻答了一句:“公子未及大婚,行雲怎麼敢專美於前。”
他和杜敬璋一塊兒長大,還比杜敬璋小半歲,所以這話完全可以說得理所當然。有杜敬璋做擋箭牌,隻要一抬出名兒來,就沒人會再問下去。但是言行雲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杜敬璋已經有姚海棠了,他可是連個姚梨花、姚杏花都沒有。
“四公子約是班師就得大婚了吧,言公子也該上上緊了,京裏名門淑女、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應有盡有,隻是不知道哪家姑娘有幸能嫁言公子為妻啊!”曲候爺是誠心覺得言行雲是個好女婿人選的,雖然他的女兒耐不住先嫁了,但是曲候爺和天下多半父親一個想法,言行雲這樣從裏到外都幹淨,而且身世出眾品貌端正的人,值得托付啊!
不動聲色地看了喬致安一眼,言行雲終於覺得自己還不如不接話,化解個什麼尷尬啊,早知道不如就跟著喬大石頭一塊兒沉默,讓曲候爺抹汗抹到脫水。
收到言行雲的眼神,喬致安輕輕地咳嗽了一聲,說道:“似乎是徐翰林家的小姑娘吧。”
於是曲候爺又意識到了喬致安的存在,應了一聲後就沒再吱聲了。由此可見,喬致安是天下第一的話題殺手,他認第二沒人能認第一,在這方麵杜敬璋也不如他。
一路慢行也總算是在午飯前到了天然居,下了馬車就能看到簡單的原木門上掛著天然居三個大字,兩邊的柱上雕刻著那句詩,再往裏走還能看到“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的句子。
言行雲和喬致安頭前走,邀了曲候爺一起,曲候爺連連推辭,說是已經有人相約了,不打擾。待到言行雲和喬致安走遠了,曲候爺才抹了把汗,扶著刻了字兒的柱子喘長氣兒:“我的娘啊,剛才竟然跟喬致安一塊兒坐了一路。”
“曲候爺,這是怎麼了?”來的是京中一小撥官員,都是文官,這時候武官忙得連軸轉,杜敬璋在北邊打仗,武官們不敢跑這來樂嗬。到時候被哪個文官參一本,跳什麼河裏都洗不清。
曲候爺搖頭歎氣,隻說了一句話就讓幾個文官心情同情:“我剛才和喬院長坐了一輛馬車。”
這都是幾個較年輕的文官,說話間就邀請曲候爺一塊兒用飯,這下曲候爺答應了。正要走時,忽然遠處駛來一輛掛著如草迷煙氣、月照竹篁一般顏色的簾子,是淺淺的一抹梅子青,卻是層層疊疊而出,遠遠行來便如水麵泛起了清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