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靈是東朝葬禮的一個程序,靈堂設在皇帝起居的宮殿裏,按規矩她得斷斷續續跪三天,這三天裏跪得多休息得少。就算她現在身體素質好,那也扛不住又跪又拜又少吃少睡的,跪到第三天自己都覺得自己簡直天昏地暗了。
這天夜裏按規矩是公子、公主們陪同一道跪著,姚海棠和大皇子跪得前一些,其餘的公子、公主們都跪在靠殿門口的地方。好在落了氈子,屋裏並不太冷,隻是有些鬱鬱悲悲之氣,讓人感覺很壓抑。
跪靈的時候當然是不讓說話的,不過跪到後半夜,公子、公主們都可以回去睡,但是姚海棠卻不行,這最後一夜她得通宵不眠。跪一會兒坐一會兒,也沒誰會真讓她一直跪下去,男子且受不了,何況姚海棠一姑娘家,而且還連著三天沒歇好。
淩晨時分,姚海棠昏昏沉沉又按司禮監的要求跪拜好了,撥弄了一下燈燭又重新上香,叩拜過後燒了些紙錢等物件,這才有宮女扶著她到一邊兒坐下。
這樣的時間滿室暖融融正是好睡的時候,侍候著的宮女昏昏欲睡,旁人這時也各自撤去了,就再過會兒添燈油上香的時候才會過來,畢竟姚海棠是個姑娘,除了宮女太監靈堂裏眾位大人是不敢多留的。
“唉,又餓又累,怎麼就不想著給點兒宵夜……”姚海棠也就嘴上說說,她知道這時候又餓又累又狼狽才是正常的狀態,要不怎麼像是死了爹的狀態呐!
聽著“咕咕”直叫喚的肚子,姚海棠拍了拍,心疼地說:“行了行了,叫什麼叫,回頭會好好犒勞你的。要怪就怪杜小四,他在邊關帶兵打仗,那就隻好委屈委屈你了!”
也就是看著身邊的宮人睡著了,姚海棠才敢輕聲嘀咕兩聲解解悶兒,要不然這靈堂裏是一點兒聲都沒有的。
就在她覺得自己這會兒特可憐的時候,忽然外邊有了聲響,姚海棠左右看了看,她倒也不怕起身就往外走,往外看了幾眼卻沒發現有人,但一低頭就有了發現——門外多了個食盒。
“呀,有吃的了,不用委屈五髒廟!皇上呀,你如果在天有靈,要保佑這天下所有的人都別委屈了五髒廟,尤其是我……”姚海棠一提著食盒別提多高興了,歡喜得都快得意忘形了。
幸好她還記得這是靈堂,揣了食盒四下裏看了一眼,然後趕緊貓進殿堂的角落裏歡天喜地的開吃。打開食盒一看,裏邊居然全是自己愛吃的東西,姚海棠就不由得一邊吃一邊想:“這誰準備的,太後、慧寧還是……喬致安!”
不管是太後還是慧寧公主,她們都不知道自己的喜好,她喜歡吃的向來多,但真正愛吃的就是固定的幾樣。這天下間也沒幾個知道的,姚海棠一琢磨,青苗和安豐送不進東西來,要送也得經過太平院,送得來都得涼了。
這時手裏的東西還熱乎得很,姚海棠吃著不免要歎氣:“不跟自己過不去,有好吃的吃,有好喝的喝。”
一說就把誰送的這茬兒給忘了,毫不顧忌形象地大口大口吃著。
不遠處的窗外,喬致安在風雪之中看著眼前的場景靜靜地笑出聲來,在瑟瑟的冷風裏,喬致安笑得帶著幾分暖意。如果不是夜太黑,太平院的那些黑衣人一準得掉一地眼珠子。
“海棠……”喬致安衝著虛空叫了一聲,心頭自是千百般滋味齊在。
頓時間,喬致安覺得姚海棠和杜敬璋簡直是一類人,心裏頭再明白,也可以當是什麼也沒有。他們倆就那樣自如從容,像是不把事兒掛心上似的,倒讓他心裏生了尷尬之意。
“幸是公子不知道,否則又該說無趣了。”喬致安似乎能想起多年前,那個跳著腳罵自己“無趣,無趣至極”的少年公子。
爾時,公子麵如冠玉,當真是如此刻東山山頂一般白雪皚然的風采。那時見公子之如雪,則慚己身如泥,後來他以為自己也漸漸如雪了,卻才知道泥還是泥,雪還是雪。
公子還是那般山青雪白,他還是那般沉晦。
“便隨公子所願吧,但公子所願,致安如何能辭!”終於在這個夜晚,喬致安做出了他的決定。
當然,這時他的選擇多聽從於那紙繼位詔書,皇帝最終選了哪紙詔書放在詔匣裏誰都不知道,他沒有去探問。有些事,就算他是太平院的院長也不合適知道。
“啊……欠……”姚海棠在屋裏吃著吃著重重打了個哈欠,然後捂著嘴四下看了眼,見那宮女還在昏睡就露出滿臉狡黠的笑來,捧著懷裏的東西繼續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