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最後的背影(1 / 2)

當杜敬瑲站在杜敬璋麵前時,杜敬璋依舊保持著平靜無波的笑容,他看著自己最年幼的弟弟,那個從小他一手培養起來的接班人。心頭倒是不覺得絲毫悲涼或傷感,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更明白,天家無情。

他是一個多情的人,但多情人絕情起來往往比任何人都更加冷酷決絕。他不覺得自己受到的是傷害或者背叛,眼前的一切多麼理所當然,多麼前車可鑒,曆朝曆代為皇位何曾消停過。

隻是杜敬璋很憤怒,他的憤怒在於,自己培養起來的人都是那樣的不堪大任。如果他們的進攻僅僅是這樣不關痛癢,老爺子在天上隻怕也會哭著跳下來。

他不是個好兒子,但老皇帝死了,這天下多半托在他手裏,他必需做一個孝子,把老爺子希望他做的事做完——把下一任皇帝輔佐到正軌上,這也是因為他拋棄了皇位之後必需擔負的責任。

“小九,你讓我有些失望。”杜敬璋說道。

至於杜敬瑲,眼下他也隻能說一句“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他當然沒有親自帶兵去打仗,也沒有明著捅破這層窗戶紙,誰也不會去捅破,有時候遮羞布是很有必要的。

“能讓四哥不失望的人,世上隻怕沒幾個。”杜敬瑲答道。

他依然還敬重杜敬璋這個兄長,依然還記得當年的恩與情,但通向皇位的路從來就不講究這些,隻講結果。

“你讓我失望的地方不在於你做了什麼,而在於你的功夫不到家。我以為這些年曆練,你已經不再是當年那樣的魯莽與衝動,但你還是你,從不多加思慮,從不多加衡量。”杜敬璋說著又罵了句髒話,這幾天他罵髒話的頻率幾乎恢複到了從前在宮中的水平,一天不罵上幾句就覺得不舒坦。

實在是這些小子招罵,太招罵了!

但是杜敬璋也知道,也不該太過責怪於他們,這天下真正受帝王教育長大的隻有他一個,他學得太多太多。相應的,餘下的皇子們便是尋常皇親貴族的教養,自然比不得那帝王心術。

“有沒有想過殺了我?”杜敬璋忽然問道。

若說沒有當然假,當若說有,這個念頭也不過是一閃而過,杜敬瑲不會做這樣的打算。就像先帝在最後關頭還想著留下慧思公主的命一樣,杜敬瑲也沒預備過取他這四哥的命:“想過,但是我不能這麼做。”

此時的杜敬璋也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憂,笑的是自己這些兄弟終歸也沒忘了情義二字,憂的是一個心不夠硬、手不夠狠的帝王將來如何坐京城掌天下:“小九,我不知道父親最後放在詔匣裏的是什麼,所以我現在不能說得太多。父親才是真正的帝王心術,便是我也猜不透最後是什麼。”

他隻知道不是他,至於皇帝是不是聽從了他的建議選了杜敬瑲,那便不是他能控製的了。

陰謀散了,陽謀也散了,一切似乎就這麼煙消雲散。杜敬璋打發了蕃人,眼看著就預備班師,姚海棠身邊這時也鬆了防衛,隻餘下杜敬璋的兩個親衛跟隨著,餘人已經散去。

這夜裏眾人各自安歇,陳平益看著杜敬璋在燈下長坐不眠,便出聲道:“公子,明日便拔營,時已晚還是先安歇吧。”

“如何睡得著。”歎了口氣,眼前的一切是那樣的荒誕,甚至讓杜敬璋覺得像預排好的戲文一般。他始終還有些不安,似乎還有什麼事要發生。

“公子……”有句話陳平益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說,在嘴裏噎著還是沒出口。

“左右無人,有什麼話就說吧。”杜敬璋說道。

猶豫片刻後,陳平益便說道:“公子,此番事總令人覺雷聲大雨點小,擺這般聲勢,卻隻是雨絲風片地過去,不像是諸位公子們曆來的手段。縱算再是不濟,也不至如現在一般。”

這樣的感覺杜敬璋哪裏沒有,正像他想的那樣,天下間誰能比他更了解自己這些弟弟。要說沒手段,不可能,要說就這點兒能耐,也不可能。

忽然間杜敬璋又滿臉是笑:“要是真還有後手,便算我低看了他們,我等著!要真是這樣,一應布置都先別撤,我倒要看看他們備了什麼等著我。”

才這麼一說開,陳平益便說道:“幸是沒撤姚姑娘那邊的守衛,他們撬不動公子,說不得是要去姚姑娘那裏的。”

去姚海棠那兒,杜敬璋覺得這可不是個什麼好主意,姚海棠弄出來那些東西,他有時候看著都毛骨悚然。加上前段時間姚海棠那邊兒報信兒來,說在房前屋後布好了重重陷阱,大概現在姚海棠就缺個試陷阱的。

“要真有人去海棠那兒,隻能是自找不痛快。”而且姚海棠的輕身功夫那叫一個好,大多人都隻能望塵莫及,杜敬璋雖然知道她能得安生,卻還是叮囑陳平益多派些人手,以防有個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