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卷 第5章 女高中生HOLIDAY(3 / 3)

「嗯,很快樂。」

我一邊回答,一邊看向島村。島村也看著我,露出「那就好」的滿足表情。島村表現得像是我的監護人,如果別人這麼做,我應該會抗拒。但我現在卻神奇地接受這種事,差點不得不對她感到佩服。

「那就好。改天再約你吧,主要由島村負責。」

「我?呃,我是不介意啦。」

島村有一瞬間露出「日野自己邀她不就好了?」的表情。這部分就很有島村的個性。相對的,日野不知為何裝模作樣地輕拍我肩膀,一副「我知道喔」的表情……怎樣?

「那麼,明天見羅~」

跨上腳踏車的日野揮手道別。我輕輕揮手回應之後,永藤看向日野。

「你知道我家在哪嗎?」

「你當我是笨蛋對吧……你以為早上是誰去你家接你的啊?」

腳踏車載著拌嘴的兩人,朝著橋梁離開。她們交情真好。還有會裝熟。我明明直到上次都還和她們保持距離打交道,她們卻已經將我當成頗熟的朋友。

我……並不討厭這樣。但我未曾和那種善於逢迎的人交朋友,不太習慣。

「那麼,我也要回家了——不過接下來就換應付妹妹了吧。嘿嘿嘿。」

島村半戲譫地笑了幾聲,接著像是脫離獨特的空氣般踏出腳步。包括電話在內,島村做決定時過於幹脆,使我為難。我會考慮太多事情,又不夠靈活,即使如此仍然會猶豫是否要向她搭話,而她卻連讓我猶豫的時間都不給。

「送你……回去吧?」

島村停下腳步。我抓住煞車的手指一滑,腳踏車稍微往前了一點。

「而且我記得島村家似乎在這附近,那個,我覺得一個人走不太好。」

既然很近就沒必要送她回家吧?我說著就自己察覺到矛盾點。島村不知道是不是也察覺前後兩句搭不上而疑惑地歪過腦袋。或許別隨便找藉口還比較自然一點。

島村朝著日野她們逐漸遠去的橋頭看了一眼,然後笑了。

「那就容我搭個便車吧。」

她將包包放進籃子。我鬆了口氣。接著島村把手搭上我的肩。

「拜托了,安達兒~」

「不,那個,島村就正常地叫我名字吧。」

我轉頭要求更正。島村瞪大雙眼表示驚訝。

「明明和名字差不多,你討厭綽號?而且居然隻不準我這樣叫……」

「也不是說隻禁止島村這樣叫,我沒有負麵的意思……」

如果是隻有島村會叫的綽號,倒也不是不行。

我就這樣讓回應不了了之,踩下腳踏車的踏板。剛開始沉重地慢慢踩,踩久了就逐漸加速。雖然我喜歡輕快踩著踏板的感覺,但要是騎太快的話一下子就會抵達島村家,所以我稍微放鬆力氣。

島村家。我光是回想,就差點讓腦袋變得一片空白。今天實在沒意願進她家,或許再經過幾個月也做不到。那是我最大的敗筆。

「在前麵右轉,直走一段路。」

「嗯。」

我依照島村的指示右轉。經過人行道,越過停駛鐵道的平交道,穿過商店街。之後騎到很難和車輛會車的狹窄道路途中時,島村向我說:

「安達,你真的開心嗎?」

「普普通通。」

這次交談對象是島村,所以我老實回答。今天並沒有讓我開心到能完全接受這次出遊。如果島村不在場,我會隨便編個藉口提早離開。

一起出遊之後我重新理解到,我從日野她們和島村身上感受到的果然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和日野她們成為朋發並不壞,但始終就隻能是朋友。

在一般假日出遊不奇怪,但要是聖誕節一起出門就不太對。

我覺得這是所謂的朋友。但我卻希望在聖誕節和島村一起出門。我並非執著於聖誕節,元旦或是立春節分也可以。

總之,我想拉近和島村之間的距離。而距離拉近之後,我又想尋求什麼?

關於這一點,我覺得自己也大致明白了。

我想,我在向島村尋求姊姊或母親之類的要素。

雖然難以形容,但我需要能夠關懷我、包覆我的包容力。我和家人關係不太密切,我似乎是受到這部分的影響而向往這種感覺。

不過若將這件事說出口,就如同向大家宣告我有多幼稚,我會沒臉活下去。

希望島村成為我的姊姊。這種話我說不出口。

「啊,還是在前麵左轉吧。」

島村突然說要變更路線。怎麼回事?雖然我如此心想卻仍然照她說的左轉,騎沒多久便看見了一座冷清的設施。此處地麵鋪著細沙,雖然現在空無一人,但原本是給孩子玩樂的地方,我上托兒所的時候也經常受這裏照顧。

這裏是世間俗稱的公園。

「島村家真通風。」

「視野也棒透了對吧,哈哈哈——別說傻話了,我要下車。」

我將腳踏車停在遊樂器材旁邊,隨即島村就先行下車,踩著沙子走向自動販賣機。我也下車將腳踏車上鎖,此時島村在自動販賣機前麵稍微拉開嗓門說:

「我口渴想喝個飲料。安達要喝什麼?」

島村補充說她請客。我回想起我們蹺課時在午休時間裏的對話。

「有礦泉水嗎?」

「罐裝的沒有~寶礦力可以嗎?」

「唔~好。」

島村拿了兩罐飲料回來。我們繞過旁邊的遊樂器材,前往後麵的秋千處。雖然有長椅,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兩人卻坐到秋千上。

島村的秋千是黃色,我的是紅色。不知何時塗上的油漆有些剝落,碰觸連結的鎖鏈,就有紅色的鐵鏽落下。朝沾到鐵鏽的手指一撥,鐵鏽就瓦解為粉狀消散,就如同記憶或回憶。而且是美好的那一種。不好的回憶會更加纏人。

「今天辛苦了。」

島村慰勞我。「不不不。」我露出苦笑。

「今天明明隻是出來玩而已。」

「你不擅長應付這種場合吧?」

「好像有這麼一點點。」

「雖然日野那麼說,但如果你不願意,我以後就不再約你了喔?』

感覺她真的把我當成小學生對待。我緩緩搖頭。

島村約我,就代表島村也會去。

既然這樣——

「不要緊。並不是覺得難受,所以以後再找我吧。」

我如此回答。「是嗎?」島村說著隨即拿起飲料罐飲用,順便稍微搖晃秋千前後擺動。這種舉動就有如在排遺無聊的情緒。

我也微微低著頭,一口口喝著寶礦力。

今天是假日,卻沒有任何人來公園。隻有我與島村兩人。但我覺得要是一個不小心,那個發亮的小家夥可能會從視線死角竄出來,目光忍不住投向各處。她豈止是神出鬼沒,她的外表甚至讓人覺得她會在陽光聚集起來之後突然出現,所以不能大意。

「……所以?」

島村忽然看著我的臉。秋千吱吱作響地擺蕩著。

我聽不懂她的意思,歪過腦袋。「啊啊,嗯。」島村停頓片刻。

「唱KTV的時候你經常看我,所以我覺得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我不由得差點起身。

被發現了。的確感覺有好幾次和她目光相對,但不知道她是不是也發現到其他時候我也不時在看她。亂了分寸的情緒從臀部傳到秋千,鎖鏈扭曲地晃動。這正是我的心境。

我將目光移開島村,腦袋發熱,思索著該如何回答。

……好,這時候先試著裝傻看看。

「我這麼常看你?」

「嗯。」

島村微微點頭。我縮起肩頭。再更進一步裝傻下去吧。

「我覺得是你多心了。」

「但我們目光相對好幾次耶。」

確實如此。雖然我每次都用曖昧的笑容敷衍過去,不過這該怎麼解釋?我悄悄觀察島村的反應,她指摘說:「就像這樣。」使我越來越不知道該看哪裏。

我想對島村說的話堆積如山,但我總覺得說出任何一句,都會讓她以奇異的眼神看我或是逃走,使我畏縮,使我卻步,使我開不了口。

有各種東西逐漸累積在我脖子以上的部位。如同果實成熟般儲存養分,但儲存過度隻會在腐爛之後淒慘落地,就是這種心念。心念的一角如同從樹幹露出的樹苗般探出頭,試圖從我的口中竄出。雖然有加以抑製,卻來不及了。

呼、呼呼、呼。我聽著白己如同變成狗的呼吸聲。

「可以……摸摸我的頭嗎?」

我說完,將低垂的頭朝向島村。

我內心不知所措。我隻能這樣對自己解釋。我搞不懂自己在講什麼,卻又驚訝地覺得自己到底在說什麼傻話。不知道島村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我害怕看見她的表情,所以我抬不起頭,要是放開秋千鎖鏈,我的下巴可能會撞擊地麵。

「嗯……」

島村的反應很簡短。聽起來像是維持一步的距離觀察我。這段期間,我的頭感受到視線。我冒出一滴滴冷汗,喉嚨顫抖得想大喊「當我剛才沒說」。手臂首先受到餘波的影響不斷打顫。還是不要這麼做吧——這句話我不知道想過了多少次。

我無數次地跨越了後悔與已然凝固的某種東西並無數次地感到絕望,即使如此我仍然麵向前方——

大概就在此時,島村的指尖如同羽毛翩然降臨,碰觸我朝向她的頭。

「哇!」我不禁發出聲音。內心像是開花般感到雀躍。

指尖一開始像是在確認頭部般輕觸,接著島村小小的手心包覆我的頭。像這樣緩緩撫摸的話,就搞不清楚究竟是我的頭發還是島村的手在柔順地滑動著。

「安達真愛撒嬌。」

感覺她之前也說過相同的事。當時我也別開臉,所以不知道島村是以何種表情這麼說的。聽起來像是無奈,又像是在微笑著。這裏沒有風聲遼蔽,感覺連時間與地球都停下來看著我們。

不同於胸口激烈的悸動,內心平靜得差點靜靜流下淚水。

於是我了解到,原來心不在胸口。

一定是為了想就近感受島村的手心而跑到頭上去了吧。

「再一下?」

島村用手指撫摸我的瀏海。我默默點頭,她的手隨即溫柔撫遞我的頭。每當被她撫摸以及指尖梳過頭發時,腦袋裏就逐漸變得透明。如果現在的我有尾巴,肯定搖得很用力。被同班女同學摸頭這麼開心,我怎麼了?

我究竟是笨?還是怪?肯定兩者皆是,我該思考的或許是兩者所占的比例。

「可以了嗎?」

「……嗯。」

我縮回差點說出「還要」的舌頭,微微地搖頭回應。

島村的手離開了。抬頭需要勇氣,但我努力抬起頭。

收回手的島村摩擦十指,放鬆嘴角。

「別在教室叫我姊姊喔。」

島村半開玩笑提醒我。「我說真的喔。」她露出有些自嘲的笑容。

不知道島村是不是也覺得害羞,她一鼓作氣地喝光飲料。

她緊握喝完的空罐,並向我伸出空著的另一隻手。

「給我吧,我一起拿去丟。」

「啊,這罐還有,我打算回去的時候再喝。」

「這樣啊。」

島村去丟她自己的空罐。我看著這一幕,將手中罐子倒轉。

一滴都沒滴落。裏麵空空如也,換言之,我說謊了。

我打算帶回家擺飾在房裏……這樣好像有點惡心。

但島村不會來我房間,最重要的是我自己可以就此滿足,所以遵循這種欲望也不壞。要將何者視為寶物,由我自己決定就好。

頭頂依然輕飄飄的,我感受著餘韻,輕輕將罐子放在腳踏車籃子裏。

島村走回來,我準備騎上腳踏車。我開鎖跨上坐墊之後,島村也從後方上車。這次我稍微在意起她搭著我的盾這件事。我回想起握手時的觸感,感覺臉頰逐漸發燙,於是我低著頭踩踏板起步。

因為距離傍晚還很久,我無法將臉紅解釋為夕陽使然。

腳踏車離開公園,載著島村與我前進。

腳踏車是在實質的意義上走在隻屬於我們兩人的時間裏。雖然這段時間再過十分鍾就會結束,但寶物就是因為時效不長而增加其魅力。

跳進去,再遊遍各處,最後換氣。然後又再沉入更深的地方尋找。

想和島村成為特別的關係。

沒有奇怪的意思,真的沒有。但如果是特別的關係,奇怪也無妨。

總歸來說,我想我應該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