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的時候,在喧喧鬧鬧的教室裏,夏沈瑤收拾好書包,回頭的時候發現班級後麵的黑板上多出了高考倒計時的標語,上麵寫著:距離高考還剩100天。
100天,100天之後就可以離開這個流言泛濫的地方了,所有的彌短流長都會在高考結束的時候,像從教室裏扔出的課本,一同淹沒在這個該死的地方;100天之後,就可以離開那個如同地獄一樣的家,離開那個希望她早點去死的男人;100天對別人來說也許隻是一個數字,而對夏沈瑤來說,卻是照射在黑夜裏的一束光。
讀完高中,一定要讀完高中,這是兩年前胖嬸哭著對她提出的要求。一直到現在,她還記得那天胖嬸是用什麼樣的方式苦苦哀求著她,讓她無論如何也要把高中念完。那天早晨因為學校要交校服費,所以她悄悄在爸爸口袋裏拿了二百塊錢,晚上的回家的時候,剛進門,一巴掌就打在自己的臉上,然後就火辣辣的疼痛感。
“就知道你是個敗家玩意,竟然學會偷錢了,有本事你去偷別人的,長這麼大了就知道往外搭錢,你不是會偷嗎,去往家裏偷點啊,賠錢的玩意兒”
她哭喊著說爸不要打了,我錯了,但巴掌像雨點似的不停地砸在自己臉上,他把她用繩子捆起來,拿皮帶不停地抽,直到胖嬸帶著兒子撞開門進來,才將她解開。她發瘋了似的吼叫著,哭喊著,那種絕望的淒涼如同潮水般不斷湧來,她不顧一切朝著廚房跑去,拿起菜頭便在自己身上亂砍,刀砍在腿上,血流出來。站在一旁的胖嬸大叫起來,嘴裏哭喊著瑤瑤,瑤瑤。胖嬸兒子奪過她手裏的刀,仍在一邊,抱起她便朝醫院跑去。
胖嬸跟在後邊,嘴裏罵著那個殺千刀的畜生,真是上輩子做了孽,她在胖嬸兒子懷裏哭著喊著顫抖著,最後像著了魔似的哈哈大笑起來,直到嗓子發不出一點聲音。
胖嬸坐在病床旁邊,眼裏的淚從沒有幹過。包紮完後,胖嬸把她帶到自己家,然後她跟胖嬸說不想上學了,出去打工,離開這個家,越遠越好。
媽媽自殺前一天,拿了五萬塊錢給胖嬸,說是先放在這裏,不然早晚會被家裏那個酒鬼翻出來敗壞掉,這五萬塊錢是媽媽辛辛苦苦起早貪黑存下來的,就是為了給夏沈瑤上學準備的。沒想到第二天,媽媽便死在家裏,床邊一瓶農藥,那天爸爸並沒有任何傷心的表情,隻是不停地罵,“你真行,死了也不放過我,留給我這麼一個累贅”,隻有五歲的夏沈瑤安靜的坐在地上,眼淚不停地往外流,“哭什麼哭,你怎麼不一塊去死啊”。
胖嬸聽到夏沈瑤不想上學,一千個不同意,每年交學費的時候,胖嬸都會提前準備好,把錢交到她手裏,這麼多年來,那些錢就像一麵鏡子,每次都會讓胖嬸想起那個晚上,然後塵封的往事開始撩撥開淚腺。
也許她不知道,那五萬塊錢的重量對胖嬸來說有多重,所以當她聽到夏沈瑤要退學的時候,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或者是憤怒的驅使,她把兒子帶上,又叫上啞叔,活活把夏沈瑤的爸爸打了個半死,打了整整一個月的點滴。
走出學校的時候,夏沈瑤看到不遠處陳曉一個人站在那裏,看到自己出來,眼神祈求似的盯著自己。
“讓我做什麼都可以”,還是那種淒慘的眼神,近乎絕望的哀求,像冰錐一樣刺痛著心髒。
夏沈瑤把耳機聲音調到最大,放學時的校門口,各種小販的聲音此起彼伏,三三兩兩的學生穿著校服背著書包,聊著課間沒有聊完的八卦,在這些熙熙攘攘的人群,夏沈瑤知道,有一個孤獨的身影一直跟在她身後。
像月亮追逐著太陽。
像黑暗吞噬著光明。
像死亡引領著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