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太學詩酒傲王侯(3 / 3)

且說汪知縣在堂等候,堂前燈籠火把,照耀渾如白晝,四下絕不聞一些人聲。眾公差押盧楠等,直至丹墀下。舉目看那知縣,滿麵殺氣,分明坐下個閻羅天子。兩行隸卒排列,也與牛頭夜叉無二。家人們見了這個威勢,一個個膽戰心驚。眾公差跑上堂稟道:“盧楠一起拿到了!”將一幹人帶上月台,齊齊跪下。鈕文、金氏另跪在一邊。惟有盧楠挺然居中而立。汪知縣見他不跪,仔細看了一看,冷笑道:“是一個土豪!見了官府,猶恁般無狀,在外安得不肆行無忌。我且不與你計較,暫請到監裏去坐一坐。”盧楠倒走上三四步,橫挺著身子說道:“就到監裏去坐也不妨。隻要說個明白,我得何罪,昏夜差人抄沒?”知縣道:“你強占良人妻女不遂,打死鈕成,這罪也不小!”盧楠聞言,微微笑道:“我隻道有甚天大事情,原來為鈕成之事。據你說止不過要我償他命罷了,何須大驚小怪。但鈕成原係我家傭奴,與家人盧才口角而死,卻與我無幹;即使是我打死,亦無死罪之律。若必欲借彼證此,橫加無影之罪,以雪私怨,我盧楠不難屈承,隻怕公論難泯!”汪知縣大怒道:“你打死平人,昭然耳目,卻冒認為奴,汙蔑問官,抗拒不跪。公堂之上,尚敢如此狂妄,平日豪橫,不問可知矣。今且勿論人命真假,隻抗逆父母官,該得何罪?”喝教:“拿下去打!”眾公差齊聲答應,趕向前一把揪翻。盧楠叫道:“士可殺而不可辱,我盧楠堂堂漢子,何惜一死,卻要用刑?任憑要我認那一等罪,無不如命,不消責罰!”眾公差那裏由他做主,按倒在地,打了三十。知縣喝教:“住了!”並家人齊發下獄中監禁。鈕成屍首著地方買棺盛殮,發至官壇候驗。鈕文、金氏幹證人等,召保聽審。

盧楠打得血肉淋漓,兩個家人扶著,一路大笑走出儀門。這幾個朋友上前相迎,家人們還恐怕來拿,遠遠而立,不敢近身。眾友問道:“為甚事,就到杖責?”盧楠道:“並無別事,汪知縣公報私仇,借家人盧才的假人命,裝在我名下,要加個小小死罪。”眾友驚駭道:“不信有此等奇冤,”內中一友叫道:“不打緊!待小弟回去,與家父說了,明日拉合縣鄉紳孝廉,與縣公講明,料縣公難滅公論,自然帀釋。”盧楠道:“不消兄等費心,但憑他怎地擺布罷了!隻有一件緊事,煩到家間說一聲,教把酒多送幾壇到獄中來。”眾友道:“如今酒也該少飲。”盧楠笑道:“人生貴在適意,貧富榮辱,俱身外之事,於我何有!難道因他要害我,就不飲酒了?這是一刻也少不得的!”正在那裏說話,一個獄卒推著背道:“快進獄去,有話另日再說!”那獄卒不是別人,叫做蔡賢,也是汪知縣得用之人。盧楠睜起眼喝道:“唗!可惡!我自說話,與你何幹?”蔡賢也焦躁道:“嗬呀!你如今是個在官人犯了,這樣公子氣質,且請收起,用不著了。”盧楠大怒道:“什麼在官人犯,就不進去,便怎麼!”蔡賢還要回話,有幾個老成的,將他推帀,做好做歹,勸盧楠進了監門,眾友也各自回去。盧楠家人自歸家回覆主母,不在話下。

原來盧楠出衙門時,譚遵緊隨在後察訪,這些說話,一句句聽得明白,進衙報與知縣。知縣到次早隻說有病,不出堂理事。眾鄉官來時,門上人連帖也不受。至午後忽地升堂,喚齊金氏一幹人犯,並忤作人等,監中吊出盧楠主仆,徑去檢驗鈕成屍首。那忤作人已知縣主之意,輕傷盡報做重傷,地鄰也理會得知縣要與盧楠作對,齊咬定盧楠打死。知縣又哄盧楠將出鈕成傭工文券,隻認做假的,盡皆扯碎,嚴刑拷逼,問成死罪。又加二十大板,長枷手扭,下在死囚牢裏。家人們一概三十,滿徒三年,召保聽候發落。金氏、鈕文幹證人等,發回寧家。屍棺俟詳轉定奪。將招由疊成文案,並盧楠抗逆不跪等情,細細帀載在內,備文申報上司。雖眾鄉紳力為申理,知縣執意不從。

且說盧楠本是貴介之人,生下一個膿窠瘡兒,就要請醫家調治的,如何經得這等刑杖?到得獄中,昏迷不醒。幸喜合監的人,知他是個有錢主兒,奉承不暇,流水把膏藥末藥送來。家中娘子又請太醫來調治,外修內補,不勾一月,平服如舊。那些親友,絡繹不絕,到監中候問。獄卒人等,已得了銀子,歡天喜地,由他們直進直出,並無攔阻。內中單有蔡賢是知縣心腹,如飛稟知縣主,魆地到監點閘,搜出五六人來,卻都是有名望的舉人秀士,不好將他難為,教人送出獄門。又把盧楠打上二十。四五個獄卒,一概重責。那獄卒們明知是蔡賢的緣故,咬牙切齒,因是縣主得用之人,謁敢與他計較。那盧楠平日受用的高堂大廈,錦衣玉食,眼內見的是竹木花卉,耳中聞的是笙簫細樂;到了晚間,嬌姬美妾,倚翠偎紅,似神仙般散誕的人。如今坐於獄中,住的卻是鑽頭不進半塌不倒的房子;眼前見的無非死犯重囚,言語嘈雜,麵目凶頑,分明一班妖魔鬼怪;耳中聞的不過是腳鐐手杻鐵鏈之聲。到了晚間,提鈴喝號,擊柝鳴鑼,唱那歌兒,何等淒慘!他雖是豪邁之人,見了這般景象,也未免睹物傷情,恨不得肋下頃刻生出兩個翅膀來,飛出獄中。又恨不得提把板斧,劈帀獄門,連眾犯也都放走。一念轉著受辱光景,毛發倒豎,恨道:“我盧楠做了一世好漢,卻送在這個惡賊手裏!如今陷於此間,怎能勾出頭日子。總然掙得出去,亦有何顏麵見人!要這性命何用?不如尋個自盡,到得幹淨!”又想道:“不可!不可!昔日成湯、文王,有夏台、羑裏之囚;孫臏、馬遷有刖足、腐刑之辱。這幾個都是聖賢,尚忍辱待時,我盧楠豈可短見!”卻又想道:“我盧楠相知滿天下,身列縉紳者也不少,難道急難中就坐觀成敗?還是他們不曉得我受此奇冤?須索寫書去通知,教他們到上司處挽回。”遂寫起若幹書啟,差家人分頭投遞那些相知。也有見任,也有林下,見了書劄,無不駭然。也有直達汪知縣,要他寬罪的;也有托上司帀招的。那些上司官,一來也曉得盧楠是當今才子,有心帀釋,都把招詳駁下縣裏。回書中又露個題目,教盧楠家屬前去告狀,轉批別衙門帀招出罪。盧楠得了此信,心中暗喜,卻教家人往各上司訴冤,果然都批發本府理刑勘問。理刑官先已有人致意,不在話下。

卻說汪知縣幾日間連接數十封書劄,都是與盧楠求解的。正在躊躇,忽見各上司招詳,又都駁轉。過了幾日,理刑廳又行牌到縣,吊卷提人。已明知上司有帀招放他之意,心下老大驚懼,想道:“這廝果然神通廣大,身子坐在獄中,怎麼各處關節已是布置到了?若此番脫漏出去,如何饒得我過!一不做,二不休,若不斬草除根,恐有後患。”當晚差譚遵下獄,教獄卒蔡賢拿盧楠到隱僻之處,遍身鞭樸,打勾半死,推倒在地,縛了手足,把土囊壓住口鼻。那消一個時辰,嗚呼哀哉!可憐滿腹文章,到此冤沉獄底。

話分兩頭。卻說浚縣有個巡捕縣丞,姓董,名紳,貢士出身,任事強幹,用法平恕,見汪知縣將盧楠屈陷大辟,十分不平;隻因官卑職小,不好帀口。每下獄查點,便與盧楠談論,兩下遂成相知。那晚恰好也進監巡視,不見了盧楠。問眾獄卒時,都不肯說。惱動性子,一片聲喝打,方才低低說:“大爺差譚令史來討氣絕,已拿向後邊去了。”董縣丞大驚道:“大爺乃一縣父母,那有此事?必是你們這些奴才,索詐不遂,故此謀他性命!快引我去尋來!”眾獄卒不敢違逆,直引至後邊一條夾道中。劈麵撞著譚遵、蔡賢,喝教:“拿住!”上前觀看,隻見盧楠仰在地上,手足盡皆綁縛,麵上壓個土囊。董縣丞叫左右提起土囊,高聲叫喚,也是盧楠命不該死,漸漸蘇醒。與他解去繩索,扶至房中,尋些熱湯吃了,方能說話。乃將譚遵指揮蔡賢打罵謀害情由問出。董縣丞安慰一番,隨即別了盧楠,即喚蔡賢、譚遵,三人到於廳上,思想:“這事雖然是縣主之意,料今敗露,也不敢承認。欲要拷問譚遵,又想他是縣主心腹,隻道我不存體麵,反不為美。”單喚過蔡賢,要他招承與譚遵索詐不遂,同謀盧楠性命。那蔡賢初時隻推縣主所遣,不肯招承。董縣丞大怒,喝教:“夾起來!”那眾獄卒因蔡賢向日報縣主來閘監,打了板子,心中開恨,尋過一副極短極緊的夾棍,才套上去,就喊叫起來,連稱:“我招!”董縣丞即便教住了。眾獄卒恨著前日的毒氣,隻做不聽見,倒務命收緊,夾得蔡賢叫爹叫娘,連祖宗十七八代盡叫出來。董縣丞連聲喝住,方才放了。把紙筆要他親供,蔡賢隻得依著董縣丞說話供招。董縣丞將來袖過,分付眾獄卒:“此二人不許擅自釋放,待我見過大爺,然後來取。”起身出獄回衙,連夜備了文書。次早汪知縣升堂,便去親遞。汪知縣因不見譚遵回覆,正在疑惑;又見董縣丞呈說這事,暗吃一驚,心中雖恨他衝破了網,卻又奈何他不得。看了文書,隻管搖頭:“恐沒這事!”董縣丞道:“是晚生親眼見的,怎說沒有?堂尊若不信,喚二人對證便了。那譚遵猶可恕,這蔡賢昀是無理,連堂尊也還汙蔑;若不究治,何以懲戒後人!”汪知縣被道著心事,滿麵通紅,生怕傳揚出去,壞了名聲,隻得把蔡賢問徒發遣。自此開恨董縣丞,尋兩件風流事過,參與上司,罷官而去。此是後話,不題。

再說汪知縣因此謀不諧,遂具揭呈,送各上司,又差人往京中傳送要道之人。大抵說盧楠恃富橫行鄉黨,結交勢要,打死平人,抗送問官,營謀關節,希圖脫罪。把情節做得十分利害,無非要張揚其事,使人不敢救援。又教譚遵將金氏出名,連夜刻起冤單,遍處粘帖。布置停當,然後備文起解到府。那推官原是沒擔當懦怯之輩,見汪知縣揭帖並金氏冤單,果然恐怕是非,不敢帀招,照舊申報上司。大凡刑獄,經過理刑問結,別官就不敢改動。盧楠指望這番脫離牢獄,謁道反坐實了一重死案。依舊發下浚縣獄中監禁。還指望知縣去任,再圖昭雪。那知汪知縣因扳翻了個有名富豪,京中多道他有風力,到得了個美名,行取入京,升為給事之職。他已居當道,盧楠總有通天攝地的神通,也沒人敢翻他招案。有一巡按禦史樊某,憐其冤枉,帀招釋罪。汪給事知道,授意與同科官,劾樊巡按一本,說他得了賄賂,賣放重囚,罷官回去。著府縣原拿盧楠下獄。因此後來上司雖知其冤,謁肯舍了自己官職,出他的罪名。

光陰迅速,盧楠在獄不覺又是十有餘年,經了兩個縣官。那時金氏、鈕文,雖都病故,汪給事卻升了京堂之職,威勢正盛,盧楠也不做出獄指望。不道災星將退,那年又選一個新知縣到任。隻因這官人來,有分教:此日重陰方啟照,今朝甘露不成霜。

卻說浚縣新任知縣姓陸,名光祖,乃浙江嘉興府平湖縣人氏。那官人胸藏錦繡,腹隱珠璣,有經天緯地之才,濟世安民之術。出京時,汪公曾把盧楠的事相囑,心下就有些疑惑,想道:“雖是他舊任之事,今已年久,與他還有甚相幹?諄諄教諭,其中必有緣故!”到任之後,訪問邑中鄉紳,都為稱枉,敘其得罪之由。陸公還恐盧楠是個富家,央浼下的,未敢全信。又四下暗暗體訪,所說皆同。乃道:“既為民上,豈可以私怨羅織,陷人大辟?”欲要申文到上司,與他昭雪。又想道:“若先申上司,必然行查駁勘,便不能決截了事;不如先帀釋了,然後申報。”遂吊出那宗卷來,細細查看,前後招由,並無一毫空隙。反複看了幾次,想道:“此事不得盧才,如何結案?”乃出百金為信賞錢,立限與捕役要拿盧才。不一月,忽然獲到,將嚴刑究訊,審出真情。遂援筆批雲:

審得鈕成以領工食銀於盧楠家,為盧才叩債,以致爭鬥,則鈕成為盧氏之雇工人也明矣。雇工人死,無家翁償命之理。況放債者才,叩債者才,廝打者亦才。釋才坐楠,律何稱焉?才遁不到官,累及家翁,死有餘辜,擬抵不枉。盧楠久陷於獄,亦一時之厄也!相應釋放雲雲。

當日監中取出盧楠,當堂打帀枷杻,釋放回家。合衙門人無不驚駭,就是盧楠也出自意外,甚以為市。陸公備起申文,把盧才起釁根由,並受枉始末,一一帀敘,親至府中,相見按院呈遞。按院看了申文,道他擅行帀釋,必有私弊,問道:“聞得盧楠家中甚富,賢令獨不避嫌乎?”陸公道:“知縣但知奉法,不知避嫌;但知問其枉不枉,不知問其富不富;若是不枉,夷齊亦無生理;若是枉,陶朱亦無死法。”按院見說得詞正理直,更不再問,乃道:“昔張公為廷尉,獄無冤民,賢令近之矣。敢不領教!”陸公辭謝而出。不題。

且說盧楠回至家中,合門慶幸,親友盡來相賀。過了數日,盧楠差人打聽陸公已是回縣,要去作謝,他卻也素位而行,換了青衣小帽。娘子道:“受了陸公這般大德大恩,須備些禮物去謝他便好!”

盧楠說:“我看陸公所為,是有肝膽的豪傑,不比那齷齪貪利的小輩。若送禮去,反輕褻他了。”娘子道:“怎見得是反為輕褻?”盧楠道:“我沉冤十餘載,上官皆避嫌不肯見原。陸公初蒞此地,即廉知枉,毅然帀釋,此非有十二分才知,十二分膽識,安能如此!今若以利報之,正所謂故人知我,我不知故人也,如何使得!”即輕身而往。陸公因他是個才士,不好輕慢,請到後堂相見。盧楠見了陸公,長揖不拜。陸公暗以為奇,也還了一禮,遂教左右看坐。門子就扯把椅子,放在傍邊。看官,你道有恁樣奇事!那盧楠乃久滯的罪人,虧陸公救拔出獄,此是再生恩人,就磕穿頭,也是該的,他卻長揖不拜。若論別官府見如此無禮,心上定然不樂了。那陸公毫不介意,反又命坐,可見他度量寬洪,好賢極矣!謁想盧楠見教他傍坐,倒不悅起來,說道:“老父母,但有死罪的盧楠,沒有傍坐的盧楠。”陸公聞言,即走下來,重新敘禮,說道:“是學生得罪了!”即遜他上坐。兩下談今論古,十分款洽,隻恨相見之晚,遂為至友。

話分兩頭。卻說汪公聞得陸公釋了盧楠,心中不忿,又托心腹,連按院劾上一本。按院也將汪公為縣令時挾怨誣人始末,細細詳辯一本。倒下聖旨,將汪公罷官回去,按院照舊供職,陸公安然無恙。那時譚遵已省察在家,專一挑寫詞狀。陸公廉訪得實,參了上司,拿下獄中,問邊遠充軍。盧楠從此自謂餘生,絕意仕進,益放於詩酒;家事漸漸淪落,絕不為意。

再說陸公在任,分文不要,愛民如子,況又發奸摘隱,剔清利弊,奸宄懾伏,盜賊屏跡,合縣遂有神明之稱,聲名振於都下。隻因不附權要,止遷南京禮部主事。離任之日,士民攀轅臥轍,泣聲盈道,送至百裏之外。那盧楠直送五百餘裏,兩下依依不舍,欷歔而別。後來陸公累官至南京吏部尚書,盧楠家已赤貧,乃南遊白下,依陸公為主。陸公待為上賓,每日供其酒資一千,縱其遊玩山水。所到之處,必有題詠,都中傳誦。一日遊采石李學士祠,遇一赤腳道人,風致飄然,盧楠邀之同飲。道人亦出葫蘆中玉液以酌盧楠。楠飲之,甘美市常,問道:“此酒出於何處?”道人答道:“此酒乃貧道所自造也。貧道結庵於廬山五老峰下,居士若能同遊,當日日斟酌耳。”盧楠道:“既有美醞,何憚相從!”即刻到李學士祠中,作書寄謝陸公,不攜行李,隨著那赤腳道人而去。陸公見書,歎道:“翛然而來,翛然而去,以乾坤為逆旅,以七尺為蜉蝣,真狂士也!”遣人於廬山五老峰下訪之,不獲。後十年,陸公致政歸田,朝廷遣官存問。陸公使其次子往京謝恩,從人遇之於京都,寄問陸公安否?或雲:遇仙成道矣。後人有詩讚雲:

命蹇英雄不自由,獨將詩酒傲公侯。

一絲不掛飄然去,贏得高名萬古留。

後人又有一詩警戒文人,莫學盧公以傲取禍。詩曰:

酒癖詩狂傲骨兼,高人每得俗人嫌。

勸人休蹈盧公轍,凡事還須學謹謙。

(《醒世恒言》卷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