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臉的號碼已經不在通信薄中,但還銘記在楊立心中的一個角落裏。事隔幾年,楊立發現自己居然還記得。此時此刻,他隻是想聽聽蘋果臉的聲音,於是緩緩地輸入那串號碼。可輸入完畢,楊立心中卻湧上一股怯意,遲遲沒有按下撥打鍵。
飛機猛然開始劇烈地顛簸起來。楊立不得不緊緊抓住前排的座椅穩定自己,暗罵一句:“命都沒了,還墨跡什麼!”一橫心,按下了撥打鍵,將手機放到耳朵邊。
上天卻在此時和他開了個小小的玩笑。預期中的提示鈴聲沒有響起,手機發出尖銳的嘟嘟音。楊立這才注意到手機屏幕上的“無信號”提示。目光釘在那個小小的天線圖形上,楊立頓時隻覺自己好像過山車開始下坡,又好像一個鼓脹的氣球被一針戳破。他頹然往後一靠,靠到座位上,呆呆地望著窗外昏暗的、遮蔽了一切的水汽團。
3、
飛機忽然衝出了雲層,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頭衝向下方一望無垠的茂密叢林。應該說,兩名飛行員堪稱業界楷模:他們成功地拉住了飛機的高度。雖然未能恢複正常航行,但至少穩住了飛機,沒有讓飛機一頭栽下去,而是以比較平緩的角度,朝前滑翔。這在電子儀表全體失靈的情況下,實在是非常難得的奇跡了。
乘客們有男有女,有些已經擁有相當的社會地位與個人資產,有些不過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有活夠本了的老頭兒,也有剛剛開始生命旅途的小孩子,甚至還有一個睡在繈褓中的嬰兒。可在這一刻,他們都隻能身不由己地隨著龐大的金屬殼子朝前俯衝。整個機艙從一片慌亂的嘈雜中,陷入到了死一般的寂靜裏。
楊立麵無表情地盯著窗外。他看上去神色鎮定,但是他掌心汗濕的一雙手緊緊握在一起,出賣了他的內心。
楊立不是不怕死的。
曾經,因為家庭的緣故,又因為入社會這幾年在事業上的不得誌,楊立偶爾也會生出過像“生無可戀”這一類的念頭。但那畢竟隻是想想而已,是楊立的自我嘲笑、自我排解。時到眼下,楊立無法不承認他對生命的眷戀。此刻,他的腦海裏像擰開了一個水龍頭,咕嘟咕嘟地冒出一個又一個“早知如此……那該多好……”的念頭。
隻不過,楊立沒有什麼牽掛,標準的一個吃飽、全家不餓。至於那些個經常一起喝酒的同事,畢竟僅僅隻是同事。楊立對他們,他們對楊立,都談不上什麼深厚的同袍情誼。對現代人而言,公司中一個飛機失事的前同事,和一個跳槽走人的前同事,並無什麼太大區別。所以,比起其他乘客,楊立此刻還能稍微多出一點點鎮定。
但是,這鎮定也不過讓楊立不像其他人那樣失態而已。他腦海裏頭盡是茫然,毫無主意。鄰座的乘客是個保養得宜的中年婦女,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昏厥過去,倒是為楊立免去了不少麻煩。
正在此時,楊立忽然聞到了一股熱騰騰的臊味。他的第一反應是摸了摸自己的褲子。觸手的布料幹燥柔軟,楊立放下心來,一邊飛快地瞥了瞥旁邊和後排幾個乘客的褲襠結合部,一邊將手放回正常位置時。還沒有等他找到來源,楊立仿佛感應到了什麼一般,驀然將目光移向窗外。
飛機下方,一條盤旋在樹幹上棲息的蟒蛇被驚動。它憤怒地豎起身子,朝自己上空掠過的飛機搖晃著龐大的腦袋。
飛機繼續滑翔,順著山坡的走勢朝低處滑去,瞬間便將蟒蛇拋在了遠遠的後方。
楊立目瞪口呆,心中空白一片,下意識地嚅動著嘴唇,說不出半個字來。因為,剛才那一瞬間,他清楚地看到了這條直徑一米多粗的蟒蛇口中,有三條分叉的舌頭。
——這架航班,真的飛向海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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